她怔了怔,豁然起身掀起了车帘。
窗外寒风扑面而来,令她下意识的一个激灵。原本还有些混沌的脑袋,登时清明起来,但紧接着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车外蓬蒿漫漫,积雪如素,却并不见那人身影。
一瞬间,钱如意就茫然起来。有些弄不清楚,之前经历是幻是真。
车中的卫如言和凝翠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突兀的反应,谁都没有说话。
见钱如意转头望来,卫如言低咳了一声,将视线偏开。
凝翠则歪着头和她对视,眼眸中尽是探究。
钱如意莫名有几分局促:“是不是我说梦话了?”
凝翠点头:“你一直在叫将军。”
“果然……”钱如意沮丧的缩回车中。
凝翠追问:“果然什么?”
“没什么,做了个梦而已。”
凝翠眉毛抖了抖:“做梦?”
钱如意轻叹一声:“这就是恨嫁的结果,做个梦都能梦到梦中情人。”
“情……情人?”凝翠的嗓音都颤抖了。
钱如意察觉到她的不对,问道:“你怎么了?冷吗?”
凝翠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不知道为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约真的是冷吧。”
这算什么回答。钱如意觉得她简直莫名其妙。
卫如言忽然将头转过来,望着钱如意:“如意,你一直未曾许下人家,莫非在等那梦中的将军?”
钱如意下意识的将眼皮垂了垂:“怎么说呢?哪个女孩子不想嫁给骑着白马的王子呢?可惜,骑着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她说到这里顿了顿。
凝翠被她的话挑起了好奇心:“那还有谁会骑着白马呢?”
卫如言接口:“比如,将军。”
钱如意摇头,故弄玄虚吐出两个字:“唐僧。”
“唐僧是谁?”凝翠瞪大眼睛:“又为什么非要是骑着白马的王子呢?难道王子骑着黑马、红马就不是王子了?”
钱如意扶额:“凝翠,求求您老人家高抬贵手,饶了我吧。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凝翠郁闷的闭上了嘴巴。
卫如言笑道:“如意,反正长路漫漫很是无聊,你就说一说你那典故,权当打发时间。”
钱如意看向凝翠。
凝翠被看的莫名其妙。
“要听典故,也要先给口茶润润喉咙啊。”
凝翠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拿了暖锅中的茶壶,给钱如意倒了一杯汤色澄澈的茶水。车厢里顿时茶香四溢。
钱如意将那茶杯捏着,却并没有就喝,而是伸出另一只手,用尖尖的手指指着凝翠:“你这丫头要害我啊。”
凝翠顿时大呼冤枉:“奴婢可是不敢有那样肮脏的心思,况且奴婢害您有什么好处呢?”
卫如言见她慌张,笑着将她安抚住:“你可别听如意嘴巴里乱说,她一向这样,头上一句,脚上一句,讲话疯疯癫癫的。”
凝翠才要松口气,钱如意道:“我有证据的。”
卫如言轻轻拍了她一下:“好了,不要这样故弄玄虚吓唬人了。”
钱如意也忍不住笑了:“你们明明知道我家里穷,连茶叶沫子都喝不起的。这丫头却给我倒这样好的茶。须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若是尝过了这好茶的滋味,以后回了家不得渴死?
所以我说凝翠害我。”
凝翠这才长舒一口气,一颗心踏实落地:“原来是这样。那如意姑娘可要好好提防了,我以后一定会变着法儿害你的。”
她说完,三个姑娘就都笑了起来。
卫如言推了推钱如意,催促道:“快将你肚子里的典故说几个。”
凝翠附和:“唐僧是糖做的和尚吗?我见过供神的蜜塔,糖果子,蜜饯,用糖做个和尚是什么风俗?”
钱如意向凝翠伸出一个大拇指:“姑娘,你当真天赋异禀,出类拔萃。”
明明是好话,可凝翠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夸自己。
钱如意扶额:“亏你想的出,还糖做的和尚。谁没事儿做个糖和尚干啥?留着当女婿啊?”
“噗嗤……”车窗外传来一个失笑的声音。
钱如意猛的掀开车帘,第一时间向外看。
一双含着笑意的清澈眼眸撞入眼帘。
钱如意下意识问道:“你是谁啊?”
那个披着大氅,戴着风帽,只露出俩眼睛的家伙,闻言向着钱如意略略抱拳一拱:“卫元章。”
“委员……章……”钱如意后知后觉,那人姓卫,多半是卫如言的家人了。
“哦。”她将脑袋又缩了回去,怏怏的放下车帘。
一转头,凝翠正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望着自己。
钱如意头疼,其实是她不耐烦说话了。于是敷衍道:“唐僧是一个行脚僧,白马是他的坐骑。”怕凝翠接着问询,钱如意补充道:“唐僧俗家姓陈,不姓唐。他是唐王的把兄弟,所以大家叫他唐僧。”
凝翠问道:“那骑着白马的王子呢?”
钱如意翻了她一个白眼儿:“傻啊,俗话说一白遮百丑。骑着白马才更加英俊潇洒嘛。”
“一白遮百丑是这样用的?”凝翠有些懵圈。
卫如言忍不住插言道:“如意和你说着玩儿的,不用当真。”
可怜那丫头,被钱如意唬的一愣一愣的,冷汗都不知道冒了多少。
车厢里安静下来。卫如言道:“如意,说点儿什么吧,不然随便唱点儿什么都行。这车里太闷了,我胸口跟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
钱如意张口就来:“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此身只为一人去,道他君子情也痴,情也痴……”
“这是什么歌?”凝翠目光闪闪望着钱如意:“比京城头牌歌姬唱的词儿都好听……”
话音未落,钱如意已经一巴掌打了过去。
凝翠明明能躲开的,却并没有躲,而是委屈道:“我夸你呢。”
“夸我拿鸡女来和我对比?”
卫如言道:“这曲儿虽美,却甚是凄凉。”
钱如意道:“自古多情空余恨,不凄凉才怪。”
“换一个吧。”卫如言神情淡淡的,甚至嘴角始终都挂着笑意。可是熟悉她的钱如意却能轻易感觉到她的哀凉、凄楚。
只是,卫如言其人,心思极重,颇有几分年轻女孩儿没有的城府,她不想说的事情,问了也是白问。
可是,钱如意不论说典故还是唱歌,都是随性而为。真要她去想一个欢快的来唱,还真的有些难为她。
忽然,车窗外传来洞箫之声。因为钱如意是靠在车窗下的,突兀的一声把她吓了一跳,以至于她后脑勺重重磕在了车厢壁上。
咚的一声,箫声停住。外头传来卫元章清润的声音:“寿儿,怎么了?”
卫如言道:“没事。”
寿儿……
钱如意忽然想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