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如意一噎,瞬间明白了赵丰收话里的意思。不是媳妇儿却给他生了孩子,还能是什么身份呢?妾呗。或许连妾都不是只是一个通房的丫头。
可尽管如此,钱如意心里仍旧像吞了一只苍蝇一般十分的难受。
赵丰收小心翼翼睨着钱如意的脸色:“如意,你说,能不能是那周将军,就是在等你呢?”
钱如意转头看向他:“怎么见得?”
赵丰收垂下头:“你那么好,他不等你,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一瞬间,钱如意有些许莫名的感动。除了爷爷、奶奶和伯父、伯母们之外,估计也只有赵丰收觉得她好吧。
钱如意伸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拍拍赵丰收的肩膀,但是忽然省起,赵丰收人高马大,她需要很吃力才能拍到。
赵丰收已经下意识的将半边肩膀沉下。
回过神来的钱如意却已经收回了手掌。
赵丰收脸上滑过明显的失落。
钱如意假装没看见,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来,递给赵丰收:“你不用惦记我,我在卫家有吃有喝,饿不着也冷不着。你一个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才要备些钱应急。”
赵丰收将那钱推回:“你知道的,我傻,不识数,有了钱就发慌,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你拿着吧。
你住在别人家里,总不能吃了人家的饭,住了人家的屋,还花人家的钱。这样不好。”
钱如意紧紧握住那钱:“那,如果我嫁人了呢?”
赵丰收墨黑的眸子骤然失神,整个人都僵直在了那里。
钱如意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眸看向他:“说话啊。”
赵丰收垂下头,仓惶的后退了几步,脊背重重撞在身后的石壁上:“如果……那我就去给你家看门好了。”
钱如意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你傻了。你要是给我看门,你奶奶怎么办?还有你爹,你娘,你弟,你妹,他们怎么办?”
赵丰收咬着嘴唇,很用力,几乎要将嘴唇咬破,许久才低低道:“我都不能活了,还顾得上谁呢?”他说完,转身便走了。
钱如意站在那里,看着他萧索的背影,多半个月不见,他似乎瘦了许多。身上还是穿着钱如意给他缝的粗麻布衣裳,在熙熙攘攘的踏青人群中,分外醒目。
她想说点儿什么,可是搜索枯肠竟无一言片语,最终憋出一句:“春天了,我给你缝一件春衫吧。”不是商量,是通知。
赵丰收顿住匆匆的脚步,点了点头。
钱如意那颗莫名憋闷起来的心,陡然云开雾散。心情顿时美丽无边,神采飞扬的转身:“今天是个好日子……”
“嘭……”一头撞在一堵硬墙上。她揉着脑袋嘀咕:“我没记得这有墙……哎……哎……”她两脚踢腾着,竟是被人揪着后脖领子给提了起来。
“好大胆的丫头,竟敢在这里私会情郎?”周玉郎单手提着钱如意,面色如冰。
钱如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撞人了,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周玉郎另一只手,劈手将她手中没来得及揣回去的铜钱夺过,虎着脸道:“你可知道,私相授受可是大忌?”
钱如意挣扎着去夺那铜钱:“你还给我。”一语未了忽然想起自己还被周玉郎提着,脚不着地,于是改成:“你放我下来。”
一个长身玉立的英俊男子,拎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姑娘,注意,是拎着。这个姿势实在是想让人忽视都难。
因此,只是一时三刻,就引来许多人的窥探。
周玉郎只好将钱如意放下,但还是拿着她的铜钱。发现还有人冲这边张望,这位北定候的世子显然不悦起来,转头呵斥道:“看什么看,没见过顽劣的妹子么?”
那些窥探的人闻言,纷纷无趣的走开。兄长教训妹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
不怪人家这样想。钱如意长的矮,又不怎么做活儿,本身就细皮嫩肉的,不像受苦人家的姑娘。她如今瘦了许多,更加显的孩子气,大约但凡看清楚她长相的人,都不会将她和周玉郎放在一起胡思乱想。
因为,周玉郎虽然生的好,玉面朱唇,身长玉立,但他身上有一种和年纪不符的深邃,冷起面孔,让人不敢仰视。故而显的比实际年纪大。
一个大人,一个小孩儿能有什么呢?
钱如意却不管那些,只管跳起来去周玉郎手里争夺那铜钱。那可是赵丰收的血汗钱,她不能给弄丢了。
“你给我安静。”周玉郎低喝一声。
钱如意终于脑袋清楚了,眼前这位可不是赵丰收那个任凭她欺负的人。这位可是实打实的勋贵。掉一根汗毛能压死她。
她立刻闭上了嘴巴,乖乖任凭周玉郎提着。
周玉郎见她终于安静下来,这才将她放下,掂了掂手里那一串铜钱,问道:“你很缺钱吗?”
钱如意忙不迭的点头:“穷人嘛,啥都缺,尤其缺钱。”
周玉郎睨了她一眼,拿着那串铜钱转身就走。
“哎……”钱如意连忙去追:“这位公子,您家大业大,福大量大,这几个铜板肯定是看不进眼里的,就还给我吧。”
她越说,周玉郎走的越快。要知道周玉郎身材颀长,猿背蜂腰大长腿,一步迈出去起码顶钱如意两步。钱如意那小短腿儿,哪里跟的上?
她连蹦带跳的拼命追,远远的看见周玉郎走到雁栖湖边,扬手将那一串铜钱扔了出去。
那串铜钱在空中划出一道简短的弧线,扑通一声坠入湖中,连水花都没有溅起几朵。
钱如意先是愣住,忽然回过神来大叫一声:“我的钱……”飞扑过去想要把那钱抓回来。
但是,她忘了那底下是水,是广阔浩渺,深不见底的雁栖湖。
“你疯了?不要命了?”周玉郎吃了一惊,还好他眼疾手快,在钱如意纵身而起那一瞬,伸手将她捉住了。但他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单手举着钱如意一个急旋将她摁在了湖边的一棵柳树上,抬起另一只手就要打。
钱如意下意识的眼睛一闭,脖子一缩:“爷、奶,救命啊……”
这一声十分高亢,穿透力十足。周玉郎被震的浑身一凌,回过神来,硬生生将挥起的巴掌攥成拳头,一拳击在柳树树杆上。额头的冷汗扑簌簌往下掉,从嗓子缝儿里挤出一句话来:“你不是不想活了吗?跳湖和被我一拳打死有什么区别?”
钱如意颤巍巍将眼睛睁开一线,斜斜向上看着周玉郎铁青的脸:“我会游泳……”
“……”周玉郎那张脸,霎时间如同开了染房铺子,青一阵,白一阵,黑一阵……
最后,周玉郎咬着牙问道:“你还会什么,一并说了吧。”
钱如意指了指湖面上的渔船,我还会划船,还会撒网。
周玉郎额头青筋暴起:“还会什么?”
“喂猪、喂鸡、喂鸭子,采药、抓鱼、逮野鸡、野兔子、獾子啥的。”
周玉郎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不吹牛会死?”
钱如意见他怒气散了,胆儿也肥了,揉着脑袋:“我真不是吹牛,所以谢谢你的担心啊。”一边说着,眼神不由自主向湖边瞄。没办法,那些铜板可是得来不易,要是非得心疼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