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奋力挣脱,刚使一点劲,酸痛的双臂忽然抽了筋。
要放声叫喊时,赵十五似乎料到,拿他满是汗的手一下捂住我的嘴,淫笑道:“好妹妹哥哥真心爱你,别把人喊来坏了我们好事。”
我一口咬住他的手,用尽全力往他脚上踩。赵十五嗷嗷叫着,手里却束得更紧,死死不肯放开。
女子和男子在天生体力上本就悬殊,赵十五这样高大,我用尽浑身力气还是挣逃不出,眼睛还被沙尘迷了眼,急得不知要怎么办。
只听见飒地一声,霎时之间,赵十五猛地失力从我身上弹开,整个人摔在地上。
他还没看清楚挨的拳头究竟是谁挥的,便囔:“哎哟,去他妈的,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跟你赵大爷爷动手!”
一只青色花纹金缎男靴踩在赵十五的脸颊上,他的脸紧紧贴着石子路,肉歪嘴歪,看清楚来人是谁后,惊慌要说话。
五少爷抬起腿再往下一踩,把赵十五说出口的第一个字硬生踩没。
“混账东西!”一向温文尔雅的五少爷面色冷峻凝重,浑身怒火几乎是要喷发出来。
后头的冬青赶到,扫了一眼,目光定在五少爷脸上,不由一惊。
我的衣裳被揉皱了,肩头拉扯中袒露在外,心头愤恨交加,冷冷的风吹着,却不觉得寒瘆。里衣全是汗,现在的样子大概很狼狈。
五少爷回首望了望,眼底渐渐清朗,解下披着的轻裘为我裹上:“别哭,没事了。”
他的衣裳充满的男子气息,还夹杂着白玉膏的味道,我一下回过神过来。
我哭了吗?为何一点没有感觉,伸手摸了摸脸颊,真有泪水。何时流下的眼泪,一点没有察觉到。眼里有明显的异物感,便眨了眨。
赵十五爬起来,磕过头想要跑,我快步上前拦住他。
他自然赔笑脸,搓着双手说:“妹妹饶我一回,下次不敢了。”
守在我往返必经之路,从厨房一路尾随到青峰桥,一看就知道不是初犯。
温府不是没人,他如此大胆下流,仗着他娘是赵婶子,不知祸害了多少后厨的清白女儿。还敢妹妹姐姐地叫我饶了他。这个肮脏下流的东西,我恨不得吊起他,用沾过辣椒水的鞭子抽在他身上!
我四周环顾,见假山边有几块大石头,个个有脸庞大,捧起当中最大的一块,逼近赵十五:“怕什么,别躲啊,谁是你妹妹?”
赵十五见我手捧石头,前是冬青,后是五少爷,他没地方可逃,脱口而出:“姑娘不是说饶我了吗?”
“你打量我同那些女孩一样就错了主意,一句‘下次不敢了’就算了?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饶可以,你得付出皮肉代价,左手右手,选一个。”
“姑娘……放下石头,有话好好说。”
五少爷一脸不耐烦,一记窝心脚踢得赵十五当场伏他。见势,我抓着石头朝他手背狠狠砸下去!
咚的一声巨响,赵十五疼得直喊老天爷。
可是还不够解恨,这样下流龌蹉的人,没有得到一点教训,定会有下一个深受其害的女子。
面前的冬青呆在原地,吓得两眼发直。
我拍了拍手,想把脸上眼泪擦掉,忽然腕上一热。
五少爷握着我的手腕,轻轻拍去掌心上的泥巴,神情专注,眉头仍然紧锁着,心疼地说:“不要揉眼睛,你手上还有泥。”
我只想抹掉眼泪,谁告诉他我要揉眼睛的?不过他的手又白又嫩,抚过我掌心时像一根羽毛般轻柔细腻,挠得手心痒痒的。
待他拍完抬头,四目相对无言。五少爷微微撇头,避开我的视线:“抱歉,是我冒昧。”
男女有别,他这举动自然是冒昧,不过好歹帮了我,我还能拿石头砸他不成?
我抽出手,脱下身上的裘递还给五少爷,他没有接过,裘衣随之掉落在地上。
“因果,我有话想对你说。”
“说什么?少爷是看中我身上哪件东西,又要偷是吗?”
五少爷没料到我会说这话,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讪讪解释:“我偷络子是为了再见到你,络子对你重要,我才……。”
“少爷是真心喜欢我?”
听我这样直白发问,五少爷先是一怔,随即耳根通红地点了点头。
男子能轻易地喜欢,也能轻易地抛弃。
像他这样的富家少爷,身边不会缺少愿意服侍的女子。多得是视女子为玩物的人,喜新厌旧更是常事。
“那么少爷是要娶我吗?”
五少爷脸涨得通红,我接着说:“少爷若真心要娶我,奴婢此生要么不嫁,要嫁必要嫁专情不二的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的身份卑微,不是大家小姐更不是金枝玉叶,少爷您能许我一个正室少夫人的前程吗?如若不是,少爷三番四次表露心意,是想着把我收进屋里,让我无名无份地伺候少爷,将来等您高兴,赏一个姨娘当?少爷已有春兰姐姐,奴婢不愿做第二个春兰。这些问题少爷想明白后,再说喜欢不迟。”
五少爷眼中似有惊喜又有惊慌。
我不想再在这里与之纠缠,便福了福身,过青峰桥往晓翠苑走。
下桥时瞥见柳堤对岸站着一个人,冷冷的目光始终跟随着我,是……三少爷。
回晓翠苑陪小少爷玩闹了一会,身上觉得寒津津的,到晚膳时,头脑涨眼眶也泛酸。
素秋见我不对劲,一探额头,惊呼不已。大夫人知道我病了,让我即刻去休息。
而我躺在暖阁床上,熟悉的天旋地转感觉又来了,满脑子想的全是:完了完了,病了又病了,又要喝药了。
大夫来诊过脉,说是和小少爷病症一样,药方差别不大,汪嬷嬷送至茶房煎好送回。
这次的药,苦到烧舌头,吃过药昏昏沉沉睡了一觉。
醒来时,暖阁一下多了两个年轻的媳妇,她们在收拾我的一些东西,不知要往哪里搬。
汪嬷嬷、素秋见我睁眼,纷纷到床前嘘寒问暖。
“嬷嬷,嫂子们要把我的东西搬去哪里?”
汪嬷嬷笑道:“去三少爷的院子,他那空屋多,这几天收拾可好了。挤在小暖阁里多委屈,咱们住舒舒服服的屋子去。”
“什么!”我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起猛眼前一黑,撑着被子定了定神:“嬷嬷,我在暖阁住着好伺候夫人起夜喝水,要是去三少爷院里,那夫人她——。”
“夫人这会儿也病了,你俩啊是俩病人,夫人有我和秋儿照顾。你嘛,三少爷照顾,这样两头不落。”汪嬷嬷紧接着说。
素秋附和:“是呀,夫人有我们呢,因果,抓住机会好好养病!”
没想到大夫人也病了。
汪嬷嬷又挤眉弄眼说半天,我是彻底明白了,这是又给我和温冲制造相处的机会。
脑袋里像养了个哪吒,正演闹东海,搅得我脑壳疼。
一通折腾挪了地儿,就住在温冲对门。
屋子已暖过,烧着炭。
素秋走前宽慰我,说给我诊脉是太医院的御医,保准药到病除。病目前是没除,苦药倒吃了两碗。
真是有泪往肚子里淌。病来如山倒,我这山未免太脆弱,才多久连续倒了两回。还是狐假虎威遭了现世报?
连连叹了两声长气,吹灭烛火躺进被窝。
屋中熏过助眠安神的女儿香,一股子甜甜香香的味道,我翻了个身,黑暗中闭上沉沉的眼皮。
睡着睡着,睡梦中仿若听见有人轻声说:“拿石头砸人时气焰不小,转头吓出病,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