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兰坐在医院楼下的椅子那儿，她睁着眼睛，却感觉自己一点意识都没有。她脑子里最后一幕是爷爷死去的模样，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身体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一样，她的脑子告诉她，里面的氛围太压抑了，她想离开这里。然后她的腿就自己走到了医院外面，坐在椅子上之后，身体的一切机能都没有任何动作了。

天已经黑了，也没什么人在这里走来走去的，安静的连风吹过耳边都听得一清二楚。不知道坐了多久，袁兰的手机响了。

袁兰虚空的意识里突然闯进来这串铃声，她有些机械地按下了接通键，然后把手机贴在耳边。

“袁兰”手机里传来陆简的声音，他现在处于变声期，袁兰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是陆简。

陆简的语气有些得意，隐隐约约还能感受到一丝压抑住的兴奋，他说“成绩出来了，我考上了，袁兰，我们可以上同一所高中了。我说过的，我陆简说一不二，说要实现你的心愿，我就一定会实现的”

袁兰没有说话，听到陆简的声音之后。她的意识好像一下子全都活过来了，她现在无比清晰的明白一件事：爷爷去世了。

刚才她看见爷爷的尸体了，那是她和爷爷的最后一面。

眼泪猛地夺眶而出，她捂着嘴巴不想发出任何声音。

电话另一边的陆简继续说“袁兰，你在听吗？高兴就笑出来，不用藏着掖着。大不了，我这次不笑话你笑声像鹅了”

眼泪越来越多，袁兰捂不住哭泣的声音了。

“袁兰？你在哭吗？”陆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觉得按照袁兰那爱哭的性子，高兴到哭出来也是正常的，可是电话那边的袁兰好像哭得十分撕心裂肺。

袁兰挂断了电话，低着头，眼泪全滴在了手机的屏幕上。她咬着唇，努力不发出声音哭泣。她想让自己不要哭了，可是她越是告诉自己不能哭，越是哭的厉害。

陆简不断地打电话给她，袁兰手里紧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上陆简的备注，没有挂断，没有接通，也没有关掉声音。

这样就可以了，袁兰至少觉得是有人陪着自己的。

不知道哭了多久，好像要把眼泪都流尽一样。陆简的电话停了一会了，老妈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阿兰，你在哪儿？”

“我……我在医院外面”袁兰哽咽地说。

电话那边的老妈沉默了一会，说“吃饭了吗？先回家吃饭吧”

袁兰吃不下，但还是回了句“嗯”

电话挂断之后，袁兰拿着手机坐了一会。然后擦干脸上的眼泪，站了起来，离开了医院。

医院离家里大概半个小时的脚程，袁兰没心情打车。如果可以的话，她什么都不想干，然后躲在被子里，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时间过去了，任何事情都会过去的。她就是这样的人，遇到承受不住的事情，就会想着逃避。

她双眼放空，任凭着记忆走回了家。

“袁兰！”

袁兰刚打开大门就听见有人叫了她一声，她看向声音的方向。陆简从黑暗的角落一步步走向她，袁兰还没从呆滞中出来。

直到陆简走到袁兰面前，袁兰才看清陆简。

陆简低头看着袁兰，抬手轻轻摸了一下袁兰发红的眼角，说“你哭了”

“陆简，我爷爷去世了，是我害了他”袁兰冷静地把这句话说出来，眼角的眼泪也随之夺眶而出。

“他不应该是这个时候去世的，都是因为我。是我逼着他留下来的，我认为那是为了他好，其实我就是在逼他。我明明知道的，我知道他很想老家，可是我假装看不见，我告诉我自己，我都是为了他好”

“我明明知道他得了病，但是却没有用更多的时间去陪他。我以为事情在慢慢变好，只要把爷爷留下来了，就没事了”

“爷爷去世的时候，手里握着和奶奶的结婚证。他想去找奶奶了，我早该发现的。可是我没有在意，我太蠢了。总是以为自己是为了别人好，可是我错了，我错了陆简。我就是个白痴，是我害了我爷爷，是我害了他！”袁兰越说心情越是激动，眼泪越流越多。

如果今天陆简不出现在她面前，或者她会把这些话埋在心里一辈子，然后责怪自己一辈子。她现在说出来了，她还是会责怪自己一辈子，但是她起码不用压在心里。

陆简一把抱住袁兰，手轻轻地拍着袁兰的背。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是他现在想到的唯一一种安慰方法了。

袁兰用力地抓着陆简的衣服，好像这是救命稻草一样。

不知道哭了多久，袁兰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一点。陆简用手抹掉了袁兰脸上的泪痕，然后举起手里的东西，在袁兰眼前晃了晃，说“喝点酒？”

袁兰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陆简手上的东西，然后点了点头。

两人找了个能坐的地，刚开始的时候袁兰像是没有魂一样，一点一点的喝。后来越喝越猛，没多久地上就出现了五六瓶空易拉罐。

袁兰低着头，好像是喝醉了，有些摇摇晃晃的。陆简坐近了一点，怕等一下袁兰倒在地上。

“在接到爷爷出事电话之前，我还在想，我真是幸运”

沉默了一会后，袁兰突然开始说话，但是声音有些小，好像随时都能随风散去似的。辛亏陆简坐的近，要不然还真听不清。

“老天爷应该是觉得我上辈子过的太苦了，所以这辈子补偿给我……”袁兰自嘲地笑了笑，突然抬起头朝着天，大声地说“去他妈的幸运！去他妈的补偿！”

袁兰喊了一嗓子之后，好像没力气了，她靠着陆简肩膀上。

陆简没有动，也没有说什么。他就这样安静的陪着袁兰，任由袁兰耍酒疯或者发泄。

“陆简”袁兰突然轻轻地叫了一下陆简的名字。

“嗯？”陆简应了一声。

“谢谢你”袁兰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考上了，要不然我真的要崩溃了”袁兰一滴泪顺着眼角划过脸庞，漫入陆简的衣服。

陆简看了袁兰一眼，没说什么。他真的不太懂安慰人，兄弟之间出了什么事，也就喝点酒，然后听着别人说，他在旁边听着。但是袁兰不一样，他觉得他该说点什么，可是又觉得什么都不该说。

“谢谢你的努力，也谢谢你陪着我”袁兰说。

“我答应过的，我会保护你三年的，从现在开始，多的这几天就当是我送你的了”陆简喝完了最后一口酒。

袁兰笑了笑，没说什么。她靠在陆简肩膀上，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她觉得自己该睡了，回家睡一觉。之后的事情明天再说，难过也好，忏悔也罢，明天再说吧。今晚，她想逃避一会儿……

送袁兰上楼之后，陆简终于把一直在震动的手机拿了出来。里面是一堆的信息电话，都是彭毅那群人发过来的。陆简回了一句，然后把手机收了起来。

‘该做个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