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漆黑而漫长的梦，梦境里，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颜色都被抹去，只剩下了苍白，阴冷的风自遥远的天际吹来，冰封了曾经温暖的梦。

血，铺天盖地的血色席卷而来，笼罩了那双懵懂而空洞的眼睛，尚在襁褓里的女婴被伤痕累累的女子抱在怀里，只能看到飞溅的鲜血和交织的剑光，而那个怀抱，是这个苍白冰冷的梦境里，唯一的一点温暖。

“母亲！”

离影大汗淋漓地从床榻上坐起，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惊呼，仿佛试图抓住噩梦之中那唯一的温暖，但她伸出了手，却只是握住了一片虚无。

“你醒了？”

清冷的声音的床榻旁响了起来，离影侧过头，顿时看到了坐在自己床边的月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带面纱的缘故，月神此刻的神情显得格外的温柔，她伸出手摸了摸离影的头，眼中似有怜悯之色。

“师父，我怎么了？”离影有些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师父，但下一秒，记忆却如闪电般掠过，她下意识地脱口说道“：我在藏书阁发现了一块玉佩！那玉佩很奇怪，我一碰到它，就看到了许多奇怪的记忆，我这就把那玉佩拿给您看看！”

离影说着就要拿出那块玉佩，可她找遍了全身，也没有发现那块纯白的玉佩。

“怎么没了？难道是掉在藏书阁了？我这就回去找！”离影说着就要下床，但月神却伸出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摇了摇头。

“并没有什么玉佩，是我把你从藏书阁里带回来的，你只是太累了，在藏书阁里睡着了而已！”

“睡着了？”离影一愣，仿佛有些不敢相信一般。

“我带你回来的时候，你就一直在沉睡着，但你的眉头却是一直皱着的，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吗？”月神的表情有些忧伤，但是眼神却又无比坚定，一点也不像是说谎的模样。

“是……做梦吗？”离影的表情明显愣了愣，但她对于月神又是无条件地信任，所以她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我……好像梦到了我的母亲……”

“都已经过去了！”月神突然伸手抱住了离影，她轻轻拍着离影的后背，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一丝颤音。

离影似乎完全没有意料到师父会突然抱住自己，一张小脸上满是错愕之色，这还是师父第一次主动抱住自己，但不知道为何，离影总觉得师父在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甚至能够感受到师父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就像是师父的心里藏着惊涛骇浪一般。

“师父？您认识我母亲吗？”离影愣了好一会儿，忽然试探般地问道。

“你能记起你的母亲吗？”月神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起身面向窗外，似乎是在躲避和离影的视线接触。

“我……记不得了！”离影咬紧了嘴唇，涩声道。

她既想从师父这里打探自己母亲的消息，又害怕师父追问她以前的事，她不自觉地紧紧攥着被褥的一角，眼里有挣扎之色。

月神沉默了许久，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提起离影的母亲，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开口道“：你的母亲是我见过的，最坚强而又温柔的女子，她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离影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怔，她从未在师父面前提及过自己父母，那是因为她害怕被师父知道她是个不祥之人，她不管别人如何说道，她只是固执地认为，只要自己不承认，那她就不是别人口中的灾星。

而离影不说，月神便也很默契地不去过问，毕竟每个人都有着自己不想为人所知的事，于是这两师徒都默契地不去触碰对方的禁区，比如月神的秘密，又例如离影的过去。

离影很早便察觉到了自己的师父心中藏了一个秘密，她只是不知道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但此刻她却觉得，这个秘密很可能是她有关的。

因为在提到离影母亲的时候，月神的语气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赞叹和敬仰，而能够让月神都敬仰的人，绝不会是普通人，这让离影原本已经打消的疑虑又再次冒了出来。

难道她之前经历的一切并不是梦，她在那玉佩之中见到的情景是真的，那个抱着她杀出重围的女子才是她真正的母亲，那她为什么又要抛弃自己？将自己丢在那个偏僻的村庄里？

还有那个白衣服的小男孩，他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自己会叫他哥哥？他会是自己的亲人吗？这些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记忆，还是说只是那玉佩之中保留的一些信息？

那块玉佩究竟有着什么玄妙之处？为什么师父说她没有见过那块玉佩，是因为被别人拿走了，还是因为师父想要隐瞒什么？如果是被人拿走了，那会是阁老拿走的吗？

一瞬间，离影的心里闪过了千万个念头，却是理不出一丝头绪，她的心里有无数的疑问想要统统发泄出来，但当她对上月神的视线之时，却又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师父，我母亲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憋了半响，离影方才小心翼翼地问出这个问题。

离影很巧妙地接下了月神话茬，尽管她已经认定了自己的母亲是那个丢下她的女子，尽管她的心中有无数的疑问，但她却不肯让月神看出一点端倪，只是旁敲侧击地想要多从自己师父的嘴里多得知一点自己母亲的消息。

月神闻言并没有马上回答离影，她看向眼前这个安静得让人感到心疼的黑衣少女，眼神却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她就这样看着离影，眼里有着说不出情绪，像是悲哀，又像是无奈，最终却又汇聚成了另一种莫名的情感。

“影儿，我……”

就在月神开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声忽然自门外响了起来，恰好打断了月神的话。

“月神大人！宗主有令，请您前去大殿议事！”

“好，我知道了！”月神闻言皱了皱眉，却是立即朗声回答道。

这个命令来的简直是太及时了，月神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有些歉意地摸了摸离影的头，半是宽慰半是叹息地说道“：宗主此时找我定是有极重要的事，我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回离门了！”

“是……”离影似乎有些不甘心，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月神见状本想多安慰她几句，但话到了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最终她只能轻轻叹息一声，拍了拍离影的肩膀，便犹自走出了房门。

“老师！”门外的白衣男子一见到月神出来，便是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恭敬道。

“嗯？清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月神似乎没有料到来通知她去见宗主的竟然是风清玄，一时间有些错愕。

“我刚刚归来向宗主述职，所以宗主顺便就差我来传话了！”风清玄面对月神的时候极为恭顺，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师父一般。

“倒是辛苦你跑一趟了！”月神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看得出她也是十分喜爱风清玄这个学生的。

“老师的事就是我的事，何来辛苦一说！”风清玄的眼里似有盈盈的星光，他又向着月神鞠了一躬，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在来离门的路上见到了天荒殿的秘术家，他们来者不善，还请老师多多提防！”

月神闻言顿时皱起了眉，顿时猜出了白泓让她去大殿的原因，这天荒殿果真是烦人的苍蝇，这么快便为了萧绮年私自离开藏书阁的事，上门来找麻烦了。

“我知道了！”月神的眼神一凛，伸手捏起法诀，顿时便御剑飞往天武宗大殿的方向。

风清玄凝望着那个渐渐消失在天际的白色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为止，他才回过身来，不料却刚好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的离影，两人的视线刚触碰到一起，离影便率先移开了视线，就像是害怕被风清玄看出心事一般。

“影儿，想去看星星吗？”

星河的光芒倾泻下来，好似为白衣男子披上了一层银纱，他对着离影伸出了手，眼里掬起盈盈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