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温婉一笑，眉宇之间尽是岁月沉淀而成的恬静温柔。

她和郑氏相谈甚欢，双方皆有意向与对方结两姓之好，正在趁着这一日聚会商议何时走起六礼的流程。

萧夫人看玉沁一直恭谦有礼地守在母亲身后服侍尽孝，就连她们隐晦谈论婚事，她也不骄不躁，镇定自若，双颊上轻微的一抹红色也是恰到好处明了少女的娇羞。

她不自觉地满意颔首，被郑氏看在眼里，却是实打实不由松了一口气。

都知女莫若母，郑氏虽未必猜得出十分，却也猜得出五分玉沁的想法。

自己这个女儿心悦曲锦枝，便犟得跟头牛似的，勉强答应叫她另人家其实不过是迫于事先母女俩好的，玉沁不得反悔罢了。

她在外人面前又一向懂得做脸面，之于礼仪一道，是从来也不可能叫人挑出什么大毛病来的。至于她脸色微红，在郑氏看来其实就是吃了一点儿酒水，不胜酒力罢了。

不过好在萧夫人并没有看出来她身上的不情不愿。

毕竟玉沁在同龄人之中风评甚好。

郑氏不由暗叹，也不知这样一个叫她骄傲的女儿，如何会在曲锦枝跟前整个儿变个人，也不知道随了谁。

显然郑氏是没有多少自觉，全忘了她自己在玉琢跟前也是与在人前大不相同。

宾主尽欢，郑氏也是满意而归，待宴席散后，郑氏和玉沁坐到马车之中，郑氏便对玉沁语重心长道“…如此咱们两家便算是定下了一个口头之约，我已与萧夫人定了早日过三书六礼了。”

玉沁方才一直跟在郑氏身后，自然听得见她们话，也是忍了许久，这时正好借着母亲的话应答了“…何必仓促？婚姻大事，总归谨慎些好。慢工出细活。”

郑氏笑而不语地看着她。

玉沁羞恼，知道是被郑氏看穿想法，不得已道“…阿娘只管放心，我既是答应，就不会再念着……念着曲家三公子，必定重信守诺。只是还请阿娘宽限时日，叫我缓一缓心情。”

好歹，郑氏总算答应缓一缓。横竖是交换了玉佩做凭证的，拖个几日的叫玉沁调试调试心情，也好。

至于念不念着曲锦枝……郑氏看了女儿一眼，也不揭穿只有女儿自己知道。

郑氏如是想，便道“…也好，正好过些日子燕王大婚，我这儿也有些事儿要忙，便到那之后再准备你的事情，也是一样。”

玉沁见到郑氏答应，如闻大赦。

……

玉沁正跟着郑氏走在回府的路上，并不知道燕王府中有人正念叨着她。

姜宓从两个丫头那里出来，一时心情甚好，便想着到柳氏那边看上一眼。

他跨入门屋，也不叫人通报，便径直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只见柳氏正躺在床榻上，面朝着房门一侧，睁着眼睛没有在睡。

屋子里空无一人，柳氏自然没有料到会有人突然便把房门破开，一时惊愣，在看清来人后，方才惊喜地坐直了身子，就要下床。

姜宓怜香惜玉，赶紧上前一步摁住她，道“…你既是落了水，受了寒凉，就安心在床榻之上躺着便是，不必起来。”

柳氏自然道“…这是哪儿的话，王爷过来，我自应当……”

姜宓眉梢不着痕迹一皱。

然而他并未什么，难得好心情地搂了柳氏坐在那儿了好一会工夫的话，方才起身离开。

临走之时，还吩咐下人好好照顾侧妃身子，便大步生风地出去了。

心中却是被柳氏出的主意动了心思。

……

五月二十六，玉沁接到燕王府中柳侧妃的帖子的邀请，道是趁着几种时令花朵开得正好，在燕王府中办上一场茶会，请昔日姐妹相聚。

帖子上邀请的人大多是一个圈子里玩得相熟的，只是因着一两年来大伙儿婚龄已到，或是在家备嫁，或是已嫁做人妇，彼此竟是少有凑个整齐的时候。柳氏这封帖子，可是来得正是时候。

玉沁和柳氏昔日在闺中虽不要好贴心，但也有些交情，自然叫人回应过去答应赴约，接着便专心跟着郑氏在府里学习管家记账，只等着六月初一聚会了。

五月二十九，郑氏一时被一些琐事绊住了脚，没空去管玉沁。玉沁便出了门子，随意找了一家酒楼要了包间，漫无目的地看着下方人流穿行的景致。

她原本只是出来散心，自然便随意乱看，几个跟她一道出来的丫头心翼翼陪侍在边上，尽量放低了声音，不去打扰她。

不知呆坐了多久，她原本全没有焦距的瞳孔里，乍然射出一道光芒，霎时间，前一刻还像一潭死水的瞳仁一下子便晶亮得像是上闪烁的繁星。

她看见曲锦枝了。

曲锦枝正好休沐，想着到街上亲自看一看有没有有趣好玩的物件明华严令禁止他婚前无大事不可登门，他自然听话。

可是明华只人不让去，却并没有物件也不让。

他于是趁着不用去府衙报到，跑到摊子密集的这一处，牵着马匹步行，四处挑挑捡捡，无人相陪，也自得乐趣。

他刚出现在街角，还没如何挑选，便被不远处高空处一声喊声惊了一下。抬头去看，是玉沁。

玉沁请曲锦枝上楼坐，曲锦枝并没有拒绝。

曲锦枝还记着上回大雨气放了玉沁鸽子的事，心中愧疚。

玉沁自然也懂得，便毫不客气善加利用机会，叫曲锦枝陪着她，赶日不如撞日地补上了一餐升迁贺喜宴。

她更是聪明地绝口不提曲锦枝的婚事，就仿佛真的只是一个相熟的老友那般，与曲锦枝东一嘴西一嘴的一些无关的闲事。

两人直待到了午后，方才起身来。

玉沁恋恋不舍，还想着寻摸借口拖上一阵，叫她和他多待，上便像是听见她心中呼唤似的，几个豆大的雨水掉了下来，与上回一般，顷刻间地便是一片茫茫雾色了。

听着与上回如出一辙、声如擂鼓的大雨，玉沁总算觉得，这雨水叫人看着顺眼多了！心里又在期盼着，这雨不要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