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雪宁疲惫不堪。
《妻子的诱惑》大结局后,电视台竟然没有安排一部接班的力作。雪宁想,如果林芳打开电视,发现九点档被谈话类节目抢占了,一定会相当失望吧。
她毫无目的地按着遥控器的换台键,几乎没有在任何一个频道停留超过五秒钟。厨房传来啸叫的声音,她才想起还烧着水。
雪宁灌了足够用的三瓶水,洗了澡又洗了衣服,端着盆子去阳台上晾。
窗外又下起小雨,跟林芳去世那晚一模一样。淅淅沥沥的雨声令她心烦,近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足以让她头痛的了,现在老天还来添油加醋。
她晾上内衣,砰的一声关上阳台的封闭窗,穿着拖鞋进屋,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累得再也不想动。
电视上播着一部华纳精选动画,猎人端着枪追赶兔八哥,却怎么都追不到。雪宁被动画逗乐了,心情似乎也平静了不少。只有头痛还隐隐地提醒雪宁,不要太掉以轻心。
雪宁拉过一个小熊抱枕垫在脑后,歪躺在沙发上。她想,如果林芳还活着,一定也像自己这样,歪斜着靠在沙发上,看着她最爱的苦情剧,说不定手上还抱着纸巾盒,一张一张地往外抽,也许还会给罗夏打电话,哭着跟他分享悲伤的情节。
想到这里,雪宁又觉得伤感了起来。她拿过手机,盯着看了半晌,却不知道要给谁打电话。直到翻到安娜的名字。
安娜是一定会接自己电话的,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的。她最会说冷笑话,虽然她的段子经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如果今天追悼会上安娜也在的话,她一定会拍着雪宁的脑袋说,林芳一定是去了很漂亮的地方,先给自己订了最好的旅馆,然后在那里等着我们呢。
即使是看悲伤的爱情电影,她也总是一边往嘴里塞爆米花,一边用嘲笑的语气说:“哎哟,哭什么呀,快冲上去吻她呀!”
想起这画面,雪宁情不自禁想笑。安娜总是那么乐观,似乎印象中就没有见到她流泪的时候。
除了她离开的时候。
雪宁痴痴地看着通讯录上安娜的名字好久,手指缓缓移动到删除选项上。
“再见了,安娜。”
她的指尖只是轻轻地触碰了屏幕,安娜就永远地消失在她的联系人名单里了。经常看见一个明知不会再打来电话的人的名字,心情似乎要更难受些。
“兹兹……”电视机发出一种类似微波炉的声音,这让雪宁觉得很奇怪,难道电视机也开始兼职了?
她放下手机,看着越变越花的屏幕,图像开始令她难以忍受。兔八哥的门牙越来越大,把它原本就很畸形的脸挤得更加诡异,它那标志性的灰色也变成了一种介于青和蓝之间的色彩,幽幽的令人心里发毛。
“兹兹……”的声音越来越响,像一把锯子在雪宁的鼓膜上反复摩擦。
雪宁从小熊抱枕下面找到遥控器,想换台却换不了,拼命摁电源键也没有用。
难得可以舒服地躺着,却连电器也要作对。雪宁简直要发疯了,她恨不得把遥控器直接砸进屏幕里去。
她翻身起来,到电视机前,去关电源键,却也没有用。
外面雨声大作,还夹杂着隐隐的雷声。她想一定是雷电把电视弄坏了,这下倒好,又要从本就不多的工资里多添一笔支出。
她把手伸到电视机后面,手指捏住了插在墙上的电源线,脸几乎都贴到屏幕了,和奇形怪状的兔八哥嘴对嘴。
“啪嗒”一声,从屏幕上发出来的白光,像被吸走一般瞬间消散了。
雪宁看着屏幕,它倒映着阳台上的画面,一个白衣女人站在画面中央。
雪宁大吃一惊,忙转过头去,只见阳台的门大开着,一个女人赤着脚站着,浑身湿漉漉的,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雨水滴到她的白裙上,都变成了鲜红的血液,顺着她惨白的小腿流下来。
雪宁认出了安娜的脸,但又和她印象中的安娜大不一样。她的脸也是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紫色的毛细血管浮凸到表皮,狰狞可怖。她的双眼圆睁着,一眨也不眨,死死地盯着雪宁。
雪宁倒吸了一口凉气,使足气力从喉咙里蹦出一个尖锐的叫喊。
“啊!”凄厉的女声划破天际。
雪宁猛地坐起来,差点从沙发上滚落。
天边降下一个闪电,擦亮了大半边天空。
她频率急促地喘着气,仿佛不那么做就接不上气似的。她努力眨眼睛,咽下一口唾沫,方才看清眼前的世界。
她还躺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小熊抱枕垫在下面,电视遥控由于她的翻身而掉落在地。电视机上有个帆船航海的画面,中央“再见”两个大字清晰可见。
雪宁看见右上角显示的数字,才知道已经过了半夜了。先前的那惊魂一幕,原来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恶梦。可那梦中的情景是如此真切,即使在她醒来后仍觉得十足心悸。
她瞥了一眼阳台,又有一些吃惊。阳台的门开着,连外面的封闭窗也敞开着。进屋之前,她应该是把门窗都关了的,难道自己的记忆也不可靠了么?
她走出去关上窗,一转身发现晾衣架上空空如也,之前洗的几件内衣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