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六年丁卯年,南方霍乱,马贼四起,皇帝无道怯懦,以西南什猊郡为首,割让予祁山王,维系和平。
又三年,祁山军边关作乱,祁山王虽与皇帝约定条约,但其狼子野心,边关人人具知,复三年,果其现。
邬野之战,边关百姓流离失所,伏尸百万,饿殍遍地。
这场大战后,民间大旱,本就战后千疮百孔的地区从此一厥不起。
边关燕山下的一个小山村中,数十个骨瘦如柴饥肠辘辘的难民,满脸绝望的把一个死婴放在了神祀的面前。
一只只枯黄的手朝着神祀,行着跪拜之礼,那些难民的脸上都是青乌色的死气,两只眼睛都凹陷凸了起来,活像一具具会走路会说话的行尸走肉。
他们围在一起,向神像祈求道,“大慈大悲的菩萨啊,求您保佑保佑我们吧,我们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啊,求你赐给我们粮食,赐给我们土地吧,我们愿意永远供奉着您!为您献上最好的祭品!”
一名少女拉耸着脑袋,从村的另一头走来,她穿着半破的衣裳,背上背着背篓,手里拿着镰刀,打着赤脚,挖草根归来。
她小脸上蜡黄蜡黄的,明显营养不良,较好的容颜被黑糊糊的泥给掩盖住了,她站在人群的后面,不明其因的看向众人,当她看到放在神祀面前的鲜血淋漓的婴孩之后,吓得立马就扔掉了手中的镰刀。
她跑到人群中,拉起了一名花白头发的老人,气愤的说道,“奶!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你们疯了吧,那是陈二娘家的孩子啊!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你们居然把那么小的生命拿去祭祀那狗屁不是的雕塑??!”
被少女拉起的老人惊恐的堵住了她的嘴,“死丫头!你瞎说什么着!你怕是不要命了,被菩萨听见该怎么办,再说了,在这年代,谁人人自危,死人是多么正常的事,又不是死得我们家的,万一菩萨灵验了,死一个半大不大的婴儿,我们都可以活。”
“我才不信什么狗屁菩萨,都是骗人的,我说奶,我们走吧!离开这儿,不然不等兵打到这儿,我们就要被活活饿死了!”甯禾小心翼翼翻出今天挖到的草根,怕被别人看见了被抢了去了。
她看向她奶,眼中甚至还带着乞求的意味,她的眼中散发着强烈的光,她希望得到她奶的认可。
没想到她奶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个死娃子!吃里爬外,祖宗留下的地,怎么能说离就离!再说了,你还有个吃奶的弟,你那死鬼娘亲不忠不孝,跟别人跑了,扔下你们两个小东西,现在你还要跑了,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有这么些不忠不孝的后人,我死后谁给我送终啊,我容易吗我。”
说着说着,甯禾她奶就哽咽了起来,“这该死的世道啊,这可怎么让人活啊……还不如去死,不活了……”
甯禾的眼中漓满了泪水,说实话,自从她重生到这个世界之后,她就没怎么见过她爹,她现在这个娘亲是个水人,生下她弟之后,没两天就丢下她们几个跑了,她都不知道她家里的那个小孩是她娘和谁的,反正不是她这个爹的。
好在是个男丁,她奶虽说很气,但看在她弟还小的份上,就养着,这奶还没断完,就闹起了饥荒,甯禾在前世什么没经历过?就差点没被这该死的饥荒给饿死!
想她一世英名,前世枪林弹雨,死也死得轰轰烈烈,这一世从头开始,日子更苦。
她安慰着她奶,“好了好了,奶我不走,我要留下来,好好照顾奶,我会养活我弟弟的。”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留下来就得饿死,出门就有那么多抢劫的,杀人的,她得想个法子,让她奶跟她逃命去,不然留着这儿,迟早要疯。
居然想到拜天地拜鬼神来祈求庇佑?呵,愚昧,不过想到家里还有和那陈二娘家年龄差不多的幼弟的时候,她总有种心慌的感觉。
“奶,回去吧,幼伢子还在家里,我回去给您煮汤。”
“嗯,死丫头还知道孝顺奶,奶不知道没有你奶该怎么办呢…那该死的……唉……”
她奶听到甯禾的话才感到欣慰了许多,便骂骂咧咧的和甯禾回家了,留下一群继续祈求天地的荒谬的村民还在苦苦挣扎。
是夜,燥热的夏天往往会让人睡不着觉,不仅是由于饿肚子的原因。
空气中弥漫着腐败和血腥味,人们不知道的是,待他们离开神祀各自回家后,被他们所祭拜的菩萨露出猩红的眼睛,它似乎露出了獠牙,低头在诡颚的笑着。
甯禾回到家躺着的时候她总是在想,这样噩噩昏昏的过日子不是办法,山中的草根都已经被饥饿的村民挖着吃空了,一个个饿得眼睛发绿总让甯禾想起饿狼,想起今天死婴的事不由得让她感到害怕。她的床头藏了一把小小的尖刀。
李甯禾和动荡和不安之中昏昏沉沉的睡去,因为她知道。
她的明天不会更好,只会更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