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星揉揉自己的小腿肚子,那里酸疼得厉害,如果她再中二一些,她一定会当那血液倒流的感觉是某种力量召唤,可李子星知道,她只是累的。
刚出家门的时候,太阳还不大不亮,像没煮熟的鸡蛋黄,轻易碰碰,没准还会流黄,而现在太阳也已经不大不亮了。
她几乎在外面待了一整天,从早到晚的为她上初中的事情奔波,跑学校,找找关系,跟着她爸和她妈为她的事情烦恼。
其实李子星是不烦恼的,只不过大人总是把上学的事看得很重,她没有什么发言权和决定权,只能跟着大人被迫接受他们的决定。
轮到李子星上初中时,教育局开始推行划片上学制了,于是——不幸,李子星和她同一批的同级生成了实验的“小白鼠”。
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任何决定也总得有人要先去试试,李子星和她的同级生成了被迫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更加不幸的是,符合李子星上学标准的初中只有一所,所以李子星从来没得选。
那所初中,不算很好的学校,在市里前几名排不上位置,但一提这个学校——十三中,也有人知道,大概其算得上是个有名字的学校。
李子星从没有那么强的功利心和胜负心,心里觉得能去这样一所学校,她已经很满意了,虽然比不上她姐李子月考上的市一中,但她从不会计较这些。
她虽然满意,但她代表不了她爸妈的心思。
李妈妈和李爸爸还想疏通一些关系,找找有什么门路可以把李子星送去一所更好一点的学校,但可惜的是,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李子星没有提前招生的成绩,什么学校她也走不了。
十三中的校园里——人来人往的招生办,李妈妈把李爸爸拖到一个小角落里就开始发脾气。
李妈妈一开始声音还很小,总是有些顾忌,后来声音越来越大,麻麻咧咧起来,什么“你怎么这么不担心女儿的未来”,什么“没有本事”,什么“不管事,不像话”的话,在心里积压了很久,如今全跑出来了。
女人一旦发起脾气来,是顾不得在什么地方发的,哪怕这里是十三中的校园——她女儿即将度过初中三年的地方,哪怕这里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兴许还有自己闺女以后的同学,老师,有万一以后开家长会会遇见的同学家长,她全然顾不上了。
李妈妈又从这一件事追汲到之前很多事情——一件一件的翻旧账,大骂自己的老公没出息,不贴心,骂着骂着又开始哭哭啼啼,李爸爸也是有些脾气的人,但他更要面子,只能低三下四地去哄李妈妈。
李子星就在一旁站着什么话也不说,什么话也插不上嘴。
她沉默着立在一旁,若不是脚不老实,在地上用脚尖划圈,此时她跟摆在十三中小花园里的雕像没什么两样。
可此时她心里不知道绕了多少弯。
李子星想,对她来讲,十三中是最好的选择。在这里,她既可以不用承担压力,被人逼着势必要勇当第一,否则就是不好的,哪怕她已经在一个很好的学校。也不用为一些繁琐事情而担忧,李子星听说,有些不太好的学校还会有频发的暴力事件。
跟别人,尤其是亲戚说起这样一所学校,她不用担心活在别人的眼睛里和嘴巴里,被人用尖酸、刻薄又嫉妒加以修饰。
只要混个“差不多”的评价她就心满意足了。
李子星轻而深地吐了一口气,此刻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自在轻松的状态,要不是旁边还有家长在,她早就不绷着满心的喜悦和完全没上进心的无所谓了。
李子星听吵架听得烦,她抬眼望去,发现十三中校园很大,她随便走走看看。
走着走着,站在一所教学楼前,便进去自己给自己办好入学手续,手里拿着各种通知纸,上面交代着各种开学,学习必要章程。
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不来这里还能去哪里了,她妈对十三中再瞧不上眼,总不能让她待在家里没有学上。
她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她决心绕学校转转,于是,她顺着两旁的槐树打算绕学校一圈,越往学校里走,她就越来越喜欢这个学校,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旦接受了什么事物,缺点什么的都看不见了,入眼的只有优点。
学校很大,而且环境很干净,不管是地面,还是树丛或花丛里都看不见一点垃圾,而且这里树很多,一些她叫的上名字的树,例如槐树银杏,还有石榴。正值盛夏七月,石榴树上还有零星几个青涩的果子,这些都让她感到高兴,更不要提那些她连认都认不出的树木。
李子星走近一棵银杏,七月份,却已经有一些还翠绿带着勃勃生机,扇子般的叶子落在了地上,七零八落躺在不同的地方,李子星随手捡起一片,抹走上面的泥土,擦干净后放进自己的兜里,她有一本正在看的书,还差一个书签,她想这样一片叶子再合适不过了。
李子星摸上了银杏树浅灰色的树皮,没有不规则的纵裂和粗糙,摩擦起来,指腹也很舒服,她想这棵银杏树年龄应该不大。
她不小心摸到一个东西,才发现那是一个牌子,规规矩矩用细绳系着,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那根细绳,贴近一看,牌子上不仅写有树的种类名称一些介绍之外,还有某某班于某某几年种下这种类似的话。
李子星又惊又喜,心里一动,这样说来,初中三年,她也会和她们班的同学种下一棵树。即使是和同学一起种下的,她只是拥有一棵树的几十分之一,但那些都省略不算,她也算是拥有了一棵树的人。
李妈妈来找李子星时,她还在看那些被标记了的“有主”的树,这里大部分树都是“名树有主”,李子星当时还在想,如果让她选,她会种下怎样一棵树。
李子星还想多看会儿,可是李妈妈来找她,她只能依依不舍地舍弃那些树回家了。
不过回家后,刚才争吵激烈的两个人反而不吵了,甚至一句话也不说了。
傍晚,那顿晚饭吃地很沉默,有一种风雨欲来前的平静,一向喜欢叽叽喳喳的李子月,故作姿态想活跃气氛,在大声说了几句话之后,看平时捧场的妈妈都不说话,也消停了。
除了李子星之外,其他人都草草吃完饭,各回各屋去了,又是一片寂静,没有臆想中的风喧嚣,雨也招摇的晚饭就在平静之中结束了。
不过,比起刚才四个人时,李子星觉得,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时反而热闹了。
她很喜欢这种气氛,平时太过喧闹了,她是怎么也融不进去的那个,而今天,太过安静了,又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融了进来了。
晚上,李子月又来她的屋子,翻找东西——她们才刚刚分了屋,但李子月早就把自己的东西搬走了,除了没用的课本和吃完的零食包装袋,除此之外什么也没留下。
但李子月却总是放心不下,总觉得自己落下了什么,又或者什么东西被李子星藏起来了。
“喂,猪”
本来还在神游想着自己那棵树的李子星,在被李子月推门而入之后,飞快地往抽屉上瞟了一眼,见锁好好地锁着呢,什么也不说,往床上一扑,算是对李子月的回应了。
“你……”
李子月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了,随便翻找了几下,明明什么也没找到——当然也不可能找到,李子月却心情大好地哼着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还不忘“啪”的一声将李子星的屋门关上了。
李子星撇撇嘴。
很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李子星很能理解现在李子月的心情,考上了市一中,尤其还是在她去了十三中的情况下,理解是能理解,但她还是觉得这个大自己几分钟的姐姐,太幼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和李子月是异卵双胞胎的原因,李子星总也是理解不了李子月到底在想什么。
羡慕,嫉妒和恨是建立在双方都认同下的,又不是一个人单方面的独角戏。
夜深了,这个偌大的城市已经睡着了,呼吸都是薄弱的,浅浅的,听不见任何声响的。
城市抛下了还未眠的人们,独自地深寐。可人们还是得为自己思衡,零散的几户人家还开着灯,心照不宣的在这样大的城的夜熬着,外面只剩几盏彩色的路灯,留给那些需要深夜回家的人。
时间总是让人猝不及防,慢慢的,快快的,时快时慢。淡淡的,热烈的,时浓时淡。两个月嗖一下就过去了,像是大病了一场,经历时历历在目,等好了之后,才发现原来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