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两吃得完么，你当喂猪呢！”

“你又不能常来一中，好吃的当然都想让你尝尝。”

沈深指指前面的——食物。东西太多，李子星第一次面对食物皱了眉。

“我们学校的米饭和菜是可以单独买的，我估计我们也吃不下，就让阿姨单独盛了一碗饭。”

“一中的包子一直不错，我买了四种口味的，猪肉大葱，香菇牛肉，还有你一定没吃过的——红烧茄子，当然还有这个——豆沙包。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豆沙馅的包子了，你快尝尝是不是跟奶奶做的一样好吃。”

一笼笼包子堆砌成山“豆沙包——豆沙包——应该是这个，对了，还有——”

沈深又把装着满满一盘菜的盘子推到李子星面前，就是那种平时用来装米饭和菜的套餐盘子，这会儿满满当当的居然有不下五个菜。

沈深一一介绍了起来。

“我们学校的招牌菜——宫保鸡丁，真的超好吃，尤其是里面的花生比肉还好吃，这是芹菜炒豆干，还有这个五香玉米粒，这个你也一定要尝，这个是将蚕豆煮过之后炸的，吃起来像零食一样，还有……”

李子星拿着筷子，不知如何下筷子了，犹豫了半天还是将筷子放下了。

沈深的热情不减分毫，不知又从哪里变出了个小碗，里面放了快溢出来的鸡翅。

“我看你最近好像瘦了，我特意让阿姨给我打了三人份的鸡翅，盘子里放不下了，就装在碗里了。我记得你小时候一个人就能吃六个，还不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深——”

“嗯？”

“我没有奶奶了。”

她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不经大脑，没有大脑。

李子星明明想了那么多开头，想把自己这几年的事情串在一起跟沈深说清楚，话到嘴边，一出口却是这个。

也是——这是一切的开端。

沈深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却来得及后悔自己刚刚好像还提到了奶奶。

“我没事的，没事了。”

她将头垂得很低，双手捂住脸，声音发出艰难。

“奶奶她——”

“胃癌，我十一岁的那个暑假。”她突然抬起头来，沈深小心的看着她，确认她的眼睛是真的没红，还是刻意压抑了下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关于我爸妈还有李子月的事情么。”

“也不是想知道，只是——你难受不用跟我讲的。”

“不是这样的——事情远比你想得复杂，你还记得我差不多六岁那年的暑假么，两个人自称是我爸妈，说要带我去市里看看。”

“记得啊，我还记得我当时哭的那叫一个惨，不想让你走，啊——想想就丢脸，一个男孩子，老是哭哭啼啼的。”

沈深说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但他们不是接我去玩的，是想带我回去上学。李子月，你知道的，但你不知道我和她是异卵双胞胎，是啊，谁知道呢!”

“他们当时在市里打拼，还未站得住脚——说白了，就是没钱，养不起两个孩子，就让我奶奶帮忙带一个，那个孩子就是我。李子月生出来时身体不好，而我却健健康康的，所以那个孩子也只能是也必须是我。”

“可我为什么不记得见过你爸妈啊。”

“不光是你，我也不记得见过他们。你还记得么，我小时候最喜欢看《西游记》，你那时候问我，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妈妈，只有奶奶，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我还一度以为自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或者是我奶奶生的我。”

她说这话时嘴角还带了笑，开玩笑的口吻，可沈深却一点也笑不出来，满满的心疼。

经历了些什么，才能将这些事情开玩笑一样讲出来。

“听他们说，他们是来看过我的，可我压根不知道，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他们来看过我，当时我连有他们这个人都不清楚，我以为我只有奶奶。”

“咕噜”一口，可乐里的二氧化碳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李子星喝了口饮料，接着说。

“他们说，也想过提前把我接回来，但那个时候真的穷，而且当时李子月和我都小，怕我们接受不了。我想，主要是为了李子月，她是被宠大的，怎么能突然接受自己还有一个妹妹，我估计我也接受不了，毕竟在这里我也是奶奶的宝贝，所以——后来就演变成了这样，我那时大了，他们想我们懂事了，就好接受了。”

“那你为什么——”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回来找你吗？”李子星伸出小拇指，给沈深看。

“我们拉过勾的，我记得。但我没办法，我回不来。我在那待了一天就吵着回来。他们让我奶奶在电话里安抚我，说等我在这里上了小学就让我回去。我那时都没想明白，都在这上小学了，还怎么回去。”

“再说，我前两年都没上学，这两年来，我补着英语，学着奥数，还有一堆奇奇怪怪的兴趣班，他们说欠我太多，不想让我落在李子月身后太远。我在乡下那几年，李子月不知学了多少东西。”

“后来，我直接上的小学三年级，再回去，回去找你，发现你不在了。”

“我爸工作换到市里了，他在市里的一所高中教语文。”沈深接过话题，轻嘬着饮料，目光沉沉斜斜，似重锤坠着抬不起来。

“你看，大人们决定好的事情从未有我们的意见，他们也不太考虑我们的意见，只觉得一切为了我们好，也不问我们怎么想。”

李子星试图用最轻松的语气说出最沉重的话题，可装出来的轻松才是真的沉重。

她谁也骗不了，包括她自己。

“我们不是在长大么，不提那些事情，再说你现在不是在这里，我也在这里，兜兜转转，我们不是还是遇见了——先吃饭，饭都快凉了。”沈深嘴角微微有些上扬的弧度，他，沈深反而放松了。

比起那过去了的过去和触不到的未来，他更珍惜现在。

他微微一抬眼，她便在眼前。

——先努力长大，变成大人吧

是石头落地的感觉，她对沈深终于没有了任何隐瞒，她暂时开心了起来，拿起一个豆包就吃“哎，好吃啊。”

“还有这个鸡丁，快尝尝。”

“嗯，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鸡翅快吃都是你的。”

“好罪恶，我好不容易才瘦了一点。”

“你又不胖，担心什么，还有这些，都尝尝。”

午训的那些日子，李子星难得吃得这么饱，她和沈深吃到撑，还剩了好多。

“好像让乔哥也尝尝。”李子星说到。

“乔哥？你还想要什么，都可以打包的。”

“那把剩下的包子都给我吧。”

“好，你等一下，我去看看还有没有豆沙包，多买几个，你带回家吃啊。”

“你还真的是把我当成猪喂。”

李子星能预见某一天自己变成猪的样子，忽然庆幸自己跟沈深不是一个学校的

李子星给沈深讲乔哥，讲孙瑶和邱泽宇，讲周扒皮讲郭老师，还讲了王浩宇。

“啊，哈哈哈哈——”

沈深听得又是一阵大笑，不顾形象，还喷了饭，咳嗽之余还不忘说“勒得好”

也是——

在沈深心中，李子星一直是他认识的那个小姑娘，勇敢正义。那个小姑娘从未离开，即使刻意在表面隐藏，可里子里始终有团火在烧。

他喜欢的一直也是这样一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