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李子星像是觉醒了某种坏心的因子，心里起了念头，表面却滴水不漏，试探的去问安妮。

“反正你也无聊，我也无聊，要不要讲故事。”

“讲故事？讲什么故事。”

鱼饵放下就见大鱼上钩，李子星就不藏着掖着了。

“讲你和田姓男生的故事。”

安妮白了李子星一眼，没说愿意与不愿意的样子让李子星以为安妮生气了。

“你要是不愿——”李子星慌忙的去补救，却听见安妮说：

“我和他小学一个班的。”

李子星摆出一副标准听故事的姿势，整个身体往安妮那里倾斜，此时此刻她就差一桶爆米花了。

她笑嘻嘻的问“然后呢？”，又被安妮白了一眼。

“我之前不喜欢他的，他以前特别调皮，我特别烦他有事没事就拽我头发，拿我铅笔拿我橡皮，我记得，有一次，他把我最喜欢的一块草莓橡皮掰成了小块，我就哭了。”

“哭了？！”

“对啊，我当时小，三年级吧好像，喜欢的东西坏了，还能不哭么。”

“也对。”

“后来，我妈妈就找到了老师，说要给我换座位，他那时候一直是我同桌来着。反正，后来也没换成，也不是为什么，因为我心软了，也可能是拿人手短了，他拿着一大推零食求我能不能不换座位，说以后不会欺负我了，我就同意了。”

安妮淡淡的口气下，是藏也藏不住浅浅小小的喜悦和庆幸。

李子星听着别人的故事，反而把自己听进去了，她忽然想着：如果自己是当时的安妮会怎样。

想着想着，那个男孩子突然有了一张脸——沈深的脸。一下子——取而代之的全是记忆里那对自己撒娇的男生，只对自己撒娇的沈深。

“我想他大概是喜欢你，所以才会欺负你，毕竟男孩子喜欢一个人总是幼稚的。”

男孩子如何去喜欢一个女孩子，李子星也说不清楚，她小心的想要揣摩这种心思，得到的答案也是千奇百怪。

不同人的喜欢，表现也是不同的。十三岁的李子星在这个寒假，恍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某种情愫破土而出，心脏跳动得快了。

“大概吧，后来我才喜欢的他，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答应我的事情全都做到了。”

安妮从往日的喜悦的回忆里脱身出来，转头问了李子星一个问题。

郑重的问了一个问题“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李子星笑了，温柔的笑了。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表情比笑更能表达一切。当笑的时候，五官都有表情，尤其是眼睛。真诚的笑，笑意会达到眼底，虚伪的笑，眼睛只会笑出褶子，心里真实的想法也一同提现了。

“你人很好啊。”

李子星大概有时语言匮乏，可她实在想不出比“好”更能称赞一个人，最真诚的形容词了。

安妮被李子星这么直白的说法说笑了，她还以为会听见“漂亮”、“好看”一类的形容词，因为这些词最能代表自己——并且她也只有这些。

听见李子星说“好”，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也就只有你这么想吧，很多人都不喜欢我，尤其是女生。”

“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长得好看啊。”

“……呸，我还要加一点，你还特别自恋。”

“没跟你开玩笑。”安妮忽然从秋千上跳下来，立在李子星面前。

“我是一个特别任性的人，即使我不长这样，我依然任性，这本来就是我。”

安妮咽了口口水，继续说：

“可我长这样好像就不被允许任性了，他们只会觉得我凭着我的脸无理取闹。好看的人应该懂事，学习也得好，听取每个人的意见，将每件事都要处理的当，稍微有一件事做的不好，别人就会说你是个花瓶，只有一张脸，别的什么也没有。”

这个世界是看脸的，对脸好看的人更加苛刻。

他们恨不得长得好看的人能配得上世间上所有最好的词，十全十美才好——可那根本不是人，是神才能做到的。

李子星不知道安妮哪里来的这样偏激的看法，从那一堆说法中，好不容易理清了头绪，可她却不觉得安妮说的对。

“我觉得你说的不对，就拿我来讲，我以前胖的时候，也没少遭到嘲笑，后来瘦了，别人又对我有了新要求。你况且长得好看，见你都会夸你一句‘你真好看’，那那些不好看的人面对的要求和嘲笑岂不更多。我觉得，所有人对别人的要求总要比对自己的多。”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好多人不喜欢我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别的不说，说个你最熟悉的，孙瑶就不喜欢我。”

“啊——那是因为——因为——”

李子星其实之前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后来才听孙瑶说过才知道，那是因为孙瑶被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生伤害过，落下了阴影，所以对所有漂亮的女生都有阴影，才避她们如避豺狼虎豹一般躲得远远的。

孙瑶还开玩笑的说：要不是你胖的时候，我跟你交了朋友，否则我们现在都不会怎么说过话。

那一刻，李子星才突然意识到，每一个看起来活泼爱笑的女生背后，总有留在心里的秘密，这些秘密就像阴影一样，是阳光的背面，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这些秘密只能分享给一部分人，甚至不能分享。

她的秘密是奶奶，孙瑶的秘密是伤害过她的那个女生和邱泽宇，安妮的秘密则是因为外貌。

“唉——我跟你说不清楚，反正孙瑶不是针对你。”

李子星的想法百转千回，却什么也不能对安妮透露。

“算了，也无所谓了，我之前也想过少任性一点，多懂事一点。可即使所有人都盼着我能再懂事一点，再乖巧一点，总有人希望我再任性一点。”

说完，安妮笑了，李子星也跟着笑了，她不怀好意的说了：

“田——”

“讨厌，不许乱说。”安妮伸手去打李子星，却被李子星躲过去了，她扑了个空。

安妮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我得上去了。”说完变飞快地跑走了。

李子星猜安妮是害了羞，她没告诉安妮，自己其实见过那个姓田的男生，见过那个会让安妮开心害羞的男生，见过他和安妮在一起的样子。

就像偶像剧里的情节。

那是——放学回家的路上，少女在公交车里挥手，少年骑着车子追在身后，刻意保持的距离，校服上衣吹得鼓起，像鸟儿振动的羽翼。

那一刻，这个世界应该只是他和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