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推出斩之。蔡夫人出,哭求免死,表怒犹未息。
孙乾告曰:“若杀蔡瑁,恐皇叔不能安居于此矣。”
表乃责而释之,使长子刘琦同孙乾至玄德处请罪。
琦奉命赴新野,玄德接着,设宴相待。酒酣,琦忽然堕泪。
玄德问其故。
琦曰:“继母蔡氏,常怀谋害之心。侄无计免祸,幸叔父指教。”
玄德劝以心尽孝,自然无祸。
次日,琦泣别。玄德乘马送琦出郭,因指马谓琦曰:“若非此马,吾已为泉下之人矣。”
琦曰:“此非马之力,乃叔父之洪福也。”
罢,相别。刘琦涕泣而去。
玄德回马入城,忽见市上一人,葛巾布袍,皂绦乌覆,长歌而来。
歌曰:地反覆兮,火欲殂大厦将崩兮,一木难扶。山谷有贤兮,欲投明主明主求贤兮,却不知吾。
玄德闻歌,暗思:“此人莫非水镜所言伏龙、凤雏乎?”
遂下马相见,邀入县衙。问其姓名,答曰:“某乃颍上人也,姓单,名福。久闻使君纳士招贤,欲来投托,未敢辄造。故行歌于市,以动尊听耳。”
玄德大喜,待为上宾。单福曰:“适使君所乘之马,再乞一观。”
玄德命去鞍牵于堂下。单福曰:“此非的卢马乎?虽是千里马,却只妨主,不可乘也。”
玄德曰:“已应之矣。”遂具言跃檀溪之事。
福曰:“此乃救主,非妨主也。终必妨一主,某有一法可禳。”
玄德曰:“愿闻禳法。”福曰:“公意中有仇怨之人,可将此马赐之。待妨过了此人,然后乘之,自然无事。”
玄德闻言变色曰:“公初至此,不教吾以正道,便教作利己妨人之事,备不敢闻教。”
福笑谢曰:“向闻使君仁德,未敢便信,故以此言相试耳。”
玄德亦改容起谢曰:“备安能有仁德及人,惟先生教之。”
福曰:“吾自颍上来此,闻新野之人歌曰:新野牧,刘皇叔自到此,民丰足。可见使君之仁德及人也。”
玄德乃拜单福为军师,调练本部人马。
玄德请徐庶饮酒,庶谓玄德曰:“此间有一奇士,只在襄阳城外二十里隆郑以某比之,譬犹弩马并麒麟、寒鸦配鸾凤耳。此人每尝自比管仲、乐毅以吾观之,管、乐殆不及此人。此人有经纬地之才,盖下一人也!”
玄德喜曰:“愿闻此人姓名。”
庶曰:“此人及琅琊阳都人,覆姓诸葛,名亮,字孔明,乃汉司隶校尉诸葛丰之后。其父名珪,字子贡,为泰山郡丞,早卒亮从其叔玄。玄与荆州刘景升有旧,因往依之,遂家于襄阳。后玄卒,亮与弟诸葛均躬耕于南阳,尝好为梁父吟。所居之地有一冈,名卧龙冈,因自号为卧龙先生。此人乃绝代奇才,使君急宜枉驾见之。若此人肯相辅佐,何愁下不定乎!”
玄德曰:“昔水镜先生曾为备言:伏龙、凤雏,两让一,可安下。今所云莫非即伏龙、凤雏乎?”庶曰:“凤雏乃襄阳庞统也。伏龙正是诸葛孔明。”
玄德踊跃曰:“今日方知伏龙、凤雏之语。何期大贤只在目前!非先生言,备有眼如盲也!”
次日,玄德同关、张并从热来隆郑遥望山畔数人,荷锄耕于田间,而作歌曰:
苍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
荣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南阳有隐居,高眠卧不足!
玄德闻歌,勒马唤农夫问曰:“此歌何人所作?”
答曰:“乃卧龙先生所作也。”
玄德曰:“卧龙先生住何处?”
农夫曰:“自此山之南,一带高冈,乃卧龙冈也。冈前疏林内茅庐中,即诸葛先生高卧之地。”
玄德谢之,策马前校不数里,遥望卧龙冈,果然清景异常。
后人有古风一篇,单道卧龙居处。诗曰:
襄阳城西二十里,一带高冈枕流水高冈屈曲压云根,流水潺湲飞石髓
势若困龙石上蟠,形如单凤松阴里柴门半掩闭茅庐,中有高人卧不起。
修竹交加列翠屏,四时篱落野花馨床头堆积皆黄卷,座上往来无白丁
叩户苍猿时献果,守门老鹤夜听经囊里名琴藏古锦,壁间宝剑挂七星。
庐中先生独幽雅,闲来亲自勤耕稼专待春雷惊梦回,一声长啸安下。
玄德来到庄前,下马亲叩柴门,一童出问。
玄德曰:“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刘备,特来拜见先生。”
童子曰:“我记不得许多名字。”
玄德曰:“你只刘备来访。”
童子曰:“先生今早少出。”
玄德曰:“何处去了?”
童子曰:“踪迹不定,不知何处去了。”
玄德曰:“几时归?”
童子曰:“归期亦不定,或三五日,或十数日。”
玄德惆怅不已。张飞曰:“既不见,自归去罢了。”
玄德曰:“且待片时。”云长曰:“不如且归,再使人来探听。”
玄德从其言,嘱付童子:“如先生回,可言刘备拜访。”
遂上马,行数里,勒马回观隆中景物,果然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猿鹤相亲,松篁交翠,观之不已。
忽见一人,容貌轩昂,丰姿俊爽,头戴逍遥巾,身穿皂布袍,杖藜从山僻路而来。
玄德曰:“此必卧龙先生也!”急下马向前施礼,问曰:“先生非卧龙否?”
某人曰:“将军是谁?”
玄德曰:“刘备也。”
某人曰:“吾非孔明,乃孔明之友博陵崔州平也。”
玄德曰:“久闻大名,幸得相遇。乞即席地权坐,请教一言。”
二人对坐于林间石上,关、张侍立于侧。
州平曰:“将军何故欲见孔明?”
玄德曰:“方今下大乱,四方云扰,欲见孔明,求安邦定国之策耳。”
州平笑曰:“公以定乱为主,虽是仁心,但自古以来,治乱无常。自高祖斩蛇起义,诛无道秦,是由乱而入治也至哀、平之世二百年太平日久,王莽篡逆,又由治而入乱光武中兴,重整基业,复由乱而入治至今二百年,民安已久,故干戈又复四起,此正由治入乱之时,未可猝定也。将军欲使孔明斡旋地,补缀乾坤,恐不易为,徒费心力耳。岂不闻顺者逸,逆者劳、数之所在,理不得而夺之命之所在,人不得而强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