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官道:“你莫胡!我们老少众大四五百名和尚,往那里搬?搬出去,却也没处住。”
悟空听见道:“和尚,没处搬,便着一个出来打样棍!”
老和尚叫:“道人你出去与我打个样棍来。”
那道人慌晾:“爷爷呀!那等个大扛子,教我去打样棍!”
老和尚道:“养军千日,用军一朝。你怎么不出去?”
道人:“那扛子莫打来,若倒下来,压也压个肉泥!”
老和尚道:“也莫要压,只道竖在井里,夜晚间走路,不记得啊,一头也撞个大窟窿!”
道人:“师父,你晓得这般重,却教我出去打甚么样棍?”
他自家里面转闹起来,悟空听见道:“是也禁不得,假若就一棍打杀一个,我师父又怪我行凶了。且等我另寻一个甚么打与你看看。”
忽抬头,只见方丈门外有一个石狮子,却就举起棍来,乒乓一下打得粉乱麻碎。
那和尚在窗眼儿里看见,就吓得骨软筋麻,慌忙往床下拱,道人就往锅门里钻,口中不住叫:“爷爷,棍重棍重!禁不得!方便方便!”
悟空道:“和尚,我不打你。我问你:这寺里有多少和尚?”
僧官战索索的道:“前后是二百八十五房头,共有五百个有度牒的和桑”
悟空道:“你快去把那五百个和尚都点得齐齐整整,穿了长衣服出去,把我那唐朝的师父接进来,就不打你了。”
僧官道:“爷爷,若是不打,便抬也抬进来。”
悟空道:“趁早去!”
僧官叫:“道人,你莫吓破哩,就是吓破了心,便也去与我叫这些人来接唐僧老爷爷来。”
那道人没奈何,舍了性命,不敢撞门,从后边狗洞里钻将出去,径到正殿上,东边打鼓,西边撞钟。
钟鼓一齐响处,惊动了两廊大僧众,上殿问道:“这早还不晚哩,撞钟打鼓做甚?”
道人:“快换衣服,随老师父排班,出山门外迎接唐朝来的老爷。”
那众和尚,真个齐齐整整,摆班出门迎接。
有的披了袈裟,有的着了褊衫,无的穿着个一口钟直裰,十分穷的,没有长衣服,就把腰裙接起两条披在身上。
悟空看见道:“和尚,你穿的是甚么衣服?”
和尚见他丑恶,道:“爷爷,不要打,等我。这是我们城中化的布,此间没有裁缝,是自家做的个一裹穷。”
悟空闻言暗笑,押着众僧,出山门下跪下。
那僧官磕头高叫道:“唐老爷,请方丈里坐。”
唐僧见他们磕头礼拜,甚是不过意,上前叫:“列位请起。”
众僧叩头道:“老爷,若和你徒弟声方便,不动扛子,就跪一个月也罢。”
唐僧叫:“悟空,莫要打他。”
悟空道:“不曾打,若打,这会已打断了根矣。”
那些和尚却才起身,牵马的牵马,挑担的挑担,抬着唐僧,一齐都进山门里去,却到后面方丈中,依叙坐下。
众僧却又礼拜,三藏道:“院主请起,再不必行礼,作践贫僧,我和你都是佛门弟子。”
僧官道:“老爷是上国钦差,和尚有失迎接。今到荒山,奈何俗眼不识尊仪,与老爷邂逅相逢。动问老爷:一路上是吃素?是吃荤?我们好去办饭。”
三藏道:“吃素。”
僧官道:“徒弟,这个爷爷好的吃荤。”
悟空道:“我也吃素,都是胎里素。”
那和尚道:“爷爷呀,这等凶汉也吃素!”
去刷洗锅灶,各房中安排茶饭,高掌明灯,调开桌椅,管待唐僧。
师徒们都吃罢了晚斋,众僧收拾了家火,三藏称谢道:“老院主,打搅宝山了。”
僧官道:“不敢不敢,怠慢怠慢。”
三藏道:“我师徒却在那里安歇?”
僧官道:“老爷不要忙,和尚自有区处。”
叫道人:“那壁厢有几个人听使令的?”
道人:“师父,樱”
僧官吩咐道:“你们着两个去安排草料,与唐老爷喂马着几个去前面把那间禅堂,打扫干净,铺设床帐,快请老爷安歇。”
那些道人听命,各各整顿齐备,却来请唐老爷安寝。
他师徒们牵马挑担出方丈,径至禅堂门首看处,只见那里面灯火光明,两梢间铺着四张藤屉床。
悟空见了,唤那办草料的道人,将草料抬来,放在禅堂里面,拴下白马,教道人都出去。
三藏坐在中间,灯下两班儿立五百个和尚,都伺候着,不敢侧离。
三藏欠身道:“列位请回,贫僧好自在安寝也。”
众僧决不敢退。
僧官上前吩咐大众:“伏侍老爷安置了再回。”
三藏道:“即此就是安置了,都就请回。”
众人却才敢散去讫。
唐僧举步出门解,只见明月当,叫:“徒弟。”
悟空出来。
因感这月清光皎洁,玉宇深沉,真是一轮高照,大地分明,对月怀归,口占一首古风长篇。
诗云:“皓魄当空宝镜悬,山河摇影十分全。琼楼玉宇清光满,冰鉴银盘爽气旋。万里此时同皎洁,一年今夜最明鲜。浑如霜饼离沧海,却似冰轮挂碧。别馆寒窗孤客闷,山村野店老翁眠。乍临汉苑惊秋鬓,才到秦楼促晚奁。庾亮有诗传晋史,袁宏不寐泛江船。光浮杯面寒无力,清映庭中健有仙。处处窗轩吟白雪,家家院宇弄冰弦。今宵静玩来山寺,何日相同返故园?”
悟空闻言,近前答曰:“师父啊,你只知月色光华,心怀故里,更不知月中之意,乃先法象之规绳也。月至三十日,阳魂之金散尽,阴魄之水盈轮,故纯黑而无光,乃曰晦。
此时与日相交,在晦朔两日之间,感阳光而有裕至初三日一阳现,初八日二阳生,魄中魂半,其平如绳,故曰上弦。至今十五日,三阳备足,是以团圆,故曰望。
至十六日一阴生,二十二日二阴生,此时魂中魄半,其平如绳,故曰下弦。至三十日三阴备足,亦当晦。此乃先采炼之意。
我等若能温养二八,九九成功,那时节,见佛容易,返故田亦易也。诗曰:前弦之后后弦前,药味平平气象全。采得归来炉里炼,志心功果即西。”
那长老听,一时解悟,明彻真言,满心欢喜,称谢了悟空。
三藏道:“悟空走路辛苦,先去睡下,等我把这卷经来念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