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钟先问他:“家里的大人,可管你交朋友不管?”
一语未了,只听背后咳嗽了一声。
二人吓的忙回头看时,原来是窗友名金荣者。
香怜本有些性急,便羞怒相激,问他道:“你咳嗽什么?难道不许我们话不成?”
金荣笑道:“许你们话,难道不许我咳嗽不成?我只问你们,有话不明,谁许你们这样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故事!我可也拿住了,还赖什么!先得让我抽个头儿,咱们一声儿不言语不然,大家就奋起来。”
秦香二人急得飞红的脸,便问道:“你拿住什么了?”
金荣笑道:“我现拿住了是真的!”
着,又拍着手笑嚷道:“贴的好烧饼,你们都不买一个吃去!”
秦钟香怜又气又急,忙进来向贾瑞前告金荣,金荣无故欺负他两个。
原来这贾瑞最是个图便宜没行止的人,每在学中,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们请他。
后又附助着薛蟠,图些银钱酒肉,一任薛蟠横行霸道,他不但不去管约,反“助纣为虐”讨好儿。
偏那薛蟠本是浮萍心性,今日爱东,明日爱西,近来又有了新朋友,把香玉二人又丢开一边。
就连金荣亦是当日好友,自有了香玉二人,便弃了金荣。近日连香玉亦已见弃,故贾瑞便无了提携帮衬之人,不薛蟠得新弃旧,只怨香玉二人不在薛蟠前提携帮补他。
因此,贾瑞金荣等一干人,正醋妒他两个。
今见秦香二人来告金荣,贾瑞心中便更不自在起来,虽不好呵叱秦钟,却拿着香怜作法,反他多事,着实的抢白了几句。
香怜反讨了没趣,连秦钟也讪讪的各归坐位去了。
金荣越发得了意,摇头咂嘴的,口内还许多闲话。
玉爱偏又听了不忿,两个人隔座咕咕唧唧的角起口来。
金荣只一口咬定:“方才明明的撞见他两个,在后院里亲嘴摸屁股。两个商议定了,一对一肏,撅草棍儿抽长短,谁长谁先干。”
金荣只姑意乱,却不防还有别人。谁知早又触怒了一个。
你道这一个是谁?原来此人名唤贾蔷,亦系宁府中之正派玄孙,父母早亡,从儿跟着贾珍过活。
如今长了十六岁,比贾蓉生的还风流俊俏。他弟兄二人最相亲厚,常相共处。
宁府中人多口杂,那些不得志的奴仆们,专能造言诽谤主人,因此不知又有了什么人诟谇谣诼之词。
贾珍亦风闻得些口声不大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如今竟分给房舍,命他搬出宁府,自去立门户过活去了。
这贾蔷外相既美,内性又聪明,虽应名来上学,亦不过虚掩耳目而已,仍是斗鸡走狗,赏花顽柳。
总恃上有贾珍溺爱,下有贾蓉匡助,因此族中人谁敢触逆于他。他既和贾珍贾蓉最好,今见有人欺负秦钟,如何肯依。
如今自己要挺身出来报不平,心中且忖度一番,想道:“金荣贾瑞一干人都是薛大叔的相知,向日我又与薛大叔相好,倘或我一出头,他们告诉了老薛,我们岂不伤和气。待要不管,如此谣言的大家没趣。如今何不用计制伏,又息口声,又不伤脸面。”
想毕,也装作出恭,走至外面,悄悄把跟宝玉的书童名唤茗烟者唤到身边,如此这般,调拨他几句。
这茗烟乃是宝玉第一个得用的,且又年轻不谙事,如今听贾蔷金荣如此欺负秦钟,连他的爷宝玉都干连在内,不给他个利害,下次越发狂纵难制了。
这茗烟无故就要欺压饶,如今得了这个信,又有贾蔷助着,便一头进来找金荣,也不叫金相公了,只:“姓金的,你是什么东西!”
贾蔷便跺一跺靴子,故意整整衣服,看了看日影儿,“是时候了”,遂先向贾瑞有事要早走一步。
贾瑞不敢强他,只得由他去了。
这里茗烟先一把揪住金荣问道:“我们屁股不屁股,管你什么相干。横竖没你爹去罢了。你是好子,出来动一动你茗大爷。”
吓的满屋中子弟都怔怔的痴望。
贾瑞忙吆喝茗烟,不许撒野。
金荣气黄了脸,:“反了,反了!奴才子都敢如此撒野!我只和你主子。”
便夺手要去抓打宝玉秦钟。尚未去时,从脑后飕的一声,早见一方砚瓦飞来,并不知系何人打来的,幸未打着,却又打在傍饶座上。
这座上乃是贾兰贾菌。这贾菌又系荣府近派的重孙,其母亦少寡,独守着贾菌。
这贾菌与贾兰最好,所以二人同桌而坐。谁知贾菌年纪虽,志气最大,极是淘气不怕饶。
他在座上,冷眼看见金荣的朋友暗助金荣,飞砚来打茗烟,偏没打着,反落在他座上,正打在面前,将个磁砚水壶打了个粉碎,溅了一书黑水。
贾菌如何依得,便骂:“好囚攮的们,这不都动了手了么!”
骂着,也便抓起砚砖来要飞。
贾兰是个省事的,忙按住砚,极口的劝道:“好兄弟,不与咱们相干。”
贾菌如何忍得住,见按住砚,他便两手抱起书匣子来,照这边抡了来。
终是身力薄,却抡不到那里,刚到宝玉秦钟案上就落了下来。
只听得豁啷啷一声砸在桌上,书本、纸片、笔、墨等物撒了一桌,又把宝玉的一碗茶也砸得碗碎茶流。
贾菌便跳出来,要揪打那一个飞砚的。金荣此时随手抓了一根毛竹大板在手,地窄人多,那里经得舞动长板。
茗烟早吃了一下,乱嚷道:“你们还不来动手!”宝玉还有三个厮:一名锄药,一名扫红,一名墨雨。
这三个岂有不淘气的,一齐乱嚷:“妇养的,动了兵器了!”
墨雨遂掇起一根门闩,扫红锄药手中都是马鞭子,蜂拥而上。
贾瑞急的拦一回这个,劝一回那个,谁听他的话,肆行大乱。
众顽童也有趁势帮着打太平拳的,也有胆藏过一边的,也有直立在桌上,拍着手儿乱笑,喝着声儿叫打的,登时鼎沸起来。
外边李贵等几个大仆人听见里边作起反来,忙都进来,一齐喝住,问是何故。
众声不一,这一个如此,那一个又如彼。李贵且喝骂了茗烟四个一顿,撵了出去。
秦钟的头早撞在金荣的板子上,打起一层油皮,宝玉正拿褂襟子给他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