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挡住了林间潺潺流淌的溪水,只听到哗哗的水声。
清晨的山林,一层薄薄的雾笼罩其间,乳白色的轻雾如同细纱,朦朦胧胧中,看不太真切。
桃桃弯下腰掬起一捧溪水,轻轻撩起自己一边的长发,以手为梳,慢慢梳理着自己的头发,窈窕的身姿倒映在水中。
对着水中的倒影,她扯起了一个微笑,眼波流转之间,明媚的笑脸,灼人的容颜,令人惊艳。
像极了山中专门吸人精魄的鬼魅。
梳洗完毕,她回到自己的竹楼里,一进屋就看到一只蝴蝶在上下飞舞。
“桃桃几日你去山林中玩吗?我约了你几次,你都不愿意去,怎么感觉你最近怪怪的?”
听了小蝴蝶的话,她一阵晃神。
她是她,却也不是她了,是她是因为她还是桃桃,可还是不同了,她多了一些记忆,一些不好的记忆,一些让她想起来心就疼的记忆。
在多的那些记忆里她在苍梧山中修行了千年,在天地法则的约束下,是数万年以来唯一一个修炼出人形的妖怪。
偶然有一次机缘巧合救下了身受重伤的人间公子,她隐瞒下了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从小生活在山中,父母早逝。
在照顾他的过程中,情愫暗生,她不顾山中的规矩执意与那人下山,离开了自己生活多年的地方。
情爱终究不是两个人的事情,是两家人的事情,纵使她没有家人,可也要遵守人间的规矩伦理。
虽然他们二人彼此情投意合,甚至他为了她不惜顶撞父母,搬出了家宅,另辟府门。
她当然知道他是爱她的,她也同样抱着爱意。可她总感觉自己与这俗世格格不入,与所有人之间都有一层隔膜,就连他也是如此。
他知她生性喜静,久居深山,素来不喜与人交际,于是他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替她挡住一切,可百密一疏,有些事情并不是他想挡就能挡住的。
农历二月十二,一年一度花朝节,皇帝在桃息殿延邀各位大臣家眷。
这是她第一次与他一同参加宴会,以他妻子的身份,也是第一次见到了那位等了他十年的成宁公主。
世人皆歌颂成宁的痴心不悔,坚贞不渝,她是一朝公主多么重情重义。人们有多赞美成宁就有多厌恶她,她是他们口中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是不要脸下贱的存在。
她以为只要知道他爱她就够了,可是他总是有太多的牵绊,婚后他们反而聚少离多,有时候她就在问自己是不是自己做错了,或许她本来就不该下山。
在花朝节上成宁搭上了自己的清白设计了他,所有人都让他负责,他的母亲甚至跪在地上求他。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他无助地像个孩子一样跪在自己跟前,祈求原谅。
可原谅过之后呢,接纳成宁?
她那时真心只觉得好笑,原来这就是人世的规则。
最终在他母亲以死相逼的情况下,他松口了,他答应娶成宁入府为平妻。
新婚的前一夜,他在她的屋外站了一整夜,后来还是被她那个婆婆亲自将人拉回去的。
其实他不知道他早就护不住她了……
公主下嫁,十里红妆将整个京都都要染红了,阖府上下也是一片耀眼的红色,她想她果然最讨厌红色了,这颜色刺眼极了。
犹记得他兴冲冲地拉着她回到家中向父母表明要娶她为妻时那二位的脸色可称不上好看。
就算那位高高在上的贵夫人感念她救了她的儿子,可她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娶这么一个低贱身份的人。
如今他们肯定很满意了,与自己成亲时无人祝福,冷冷清清相比,现在这场婚事不知道盛大了多少倍,三媒六聘,八抬大轿。
她再也不想用爱来遮住自己的双眼了,他爱她又如何,还不是娶了别人为妻。
他不容许她放手他们的爱情,可最先违反的却是他,若是誓言都可以抛弃,她还能相信什么。
一声声打更声将她惊醒,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伸手摸了摸脸上一片湿润,或许她该回苍梧山了……
她想不到再一次遇到咸宁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被囚禁在法阵之中,而成宁高高坐在位子上,眉眼上挑,满是骄傲,看向她的眼光中充满了不屑,似乎自己只是一个蝼蚁一般的存在。
她不明白,她已经决定了回苍梧山了,为什么还会这样?
而施加法阵试图困住她的几个道士,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是垂涎,修炼千年就已经化为人形的妖怪也的确值得他们如此,她自嘲地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上首成宁一见到她醒了,一脸不耐烦地吩咐几名道士,让他们随意处置,只要死了就行,她不想再看见她。
若是在以前这几个小小的道士她还不放在眼里,可如今他们不知在哪里找到了克制自己的办法,加之她曾将自己的一半修为连同本体砍下来的一块桃木做成一个木雕指环送予了他。本来是他们俩相亲相爱的见证,可是她却在成宁的手上看到了它。
她无意深究是不是他把它送给了成宁,于她而言,到了这一步,一切都无所谓了。
她以为她会死,可是没想到醒来却发现自己漂浮在一个虚空里,在哪里她遇到了一个暂且称之为人的女人,她说她名叫轻歌,问她可有心愿未了,她一开始说要帮自己,她有能力用她的身躯回到过去让一切不再发生。
哀大莫过于心死,她在那个世界没有任何的眷恋,要说有什么心愿的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她想看看若是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苍梧山,也没有再爱上他,会不会有不同的结果。
她本以为自己会就此消散于世间,可一睁开眼眼前的景象陌生又熟悉,这就是她一直生长的苍梧山。
感觉脑子里的记忆有些混乱,就像是断片了一样,她仔细理了理头脑中的思路,原来自己又回来了,如同上一世一样人也救了,但又有些不一样,她没有选择在跟着君行之离开,也没有不可自拔的爱上他。
她非常冷静地分析了自己的情况之后,忽然发现一切都如她所幻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