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不能合眼的不是只有王丽和团长,大兵头儿,官拜少校的多恩也睡不着。他虽然在石总身后把枪收了起来,但是他不能忘记自己拿枪对着浮雕一瞬间感觉到的异样。他在黑暗里举起两只手,仿佛千斤重。实在睡不着,他唯有在花园道领事馆分区租的老楼里来回溜达。
马可从一边迎过来,递了一个电话到他手里。
“喂?我是多恩。”
对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叫他皱起眉头,好一会他才挂了电话。把电话递给马可后,多恩问:“你跟那个女人聊了很久,上次。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实说,我对她印象不错,是个开朗健谈的人。就是有点话多。”
“这么说,我不能把任务派给你了。”多恩笑着说。
“头儿,什么意思?”
多恩把枪从马可的腰上拔下来,交在他手里:“等事情了结的时候,你能了结了这个人吗?”
“为什么?我们要的只是指环?”
“不,我们是军人,要服从命令”多恩看看马可说。
“我知道,头儿,可是她没干什么,我们---”
“马可,军人服从命令。”多恩拍拍马可,叫他去休息。等马可走开了,多恩跟黑影里另外一个等候他的手下说:“老实说,我也不想。我们是军人,不是屠夫。”
这个手下,是个同样剃着几乎光头的平头,他虽然长着鹰钩鼻,但是人却挺英俊,只是右脸上划了一刀,谈不上破相。他看看多恩,没有接茬。多恩继续说:“那边说,丹尼斯家那几个屁孩中的两个,也死了。他们本来已经脱离危险了。真麻烦。”
“死因是什么?”
“一个是死于坚果过敏,另外一个死于西红柿过敏。”多恩蹭蹭鼻子,说明他在胡编乱造。
划了一刀的手下继续沉默。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多恩觉得累了,他觉得自己或许现在可以入睡了。
“您说的是华盛顿那边?”手下终于开口了:“他们要的其实不是指环,只是力量。我觉得团长是对的,我们不该牵扯太多。”
“得了,等有一天我也能跟团长一样成为五角大楼的承办商时再说。”多恩消失在黑暗里,他走回卧室,心中十分恐惧。他毕竟在中东和南美待了很多年,别的经验没有,但是眼前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他以前总不信这些,直到上次他带人去搜罗南美安第斯山脉中隐藏的其他几只水晶骷髅时才相信了。超自然的力量面前,自己的一身武艺根本不值一提。他再次举起自己的两只手,仍旧十分沉重,丝毫没有复原的迹象。
走廊的尽头,划了一刀的大兵给马可一块石头饼。
“别玩了,现在就吃这个?”马可跟同僚开玩笑说,摆弄着这种英国威尔士的点心说。
“那有什么关系?都是吃的”同僚看看马可,眼睛像鹰一样是沙色的。他虽然小时候从英国移民到美国,却对自己的出生地没有好印象。他家是祖父一辈从伊朗去的英国,父母都生在英国,但是在家周围却常有人来问他母亲和姐妹们到底是哪里来的。每回母亲叫他去社区小银行取儿童补助福利款时,隔壁花店的人都像他是个乞丐一样的吆喝他。尽管如此,他依旧喜欢英国的石头饼,超过其他任何美味。所以,来到香港时,他立即觉得自己跟这里那些假装英国人的本地居民产生了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你想问什么?”马可看看同僚的眼睛问。
“头儿说那个女的不能不处理掉。我知道你觉得不忍心,不过---”
马可低着头没出声,他心里觉得王丽并没有在自己不省人事的时候伤害自己,现在叫自己去杀王丽,他心有不忍。
“你知道,我们老家有个传说,说是亚当的七世孙一诺同神一起行走三百年---”
马可有些烦躁的打开同伴的手:“得了!”
“所谓的所罗门戒指,就是神送给一诺的记号,为的是让年老的一诺仍然能和他一同行走,特别准许他去驱使天上的灵们。这些灵在地上的日子久了,就看见人间的女子美貌,和她们生了孩子,就是传说中的巨人。因为这些巨人半人半灵,无法控制半灵带来的力量,就变成邪恶的动物,和地上的人一起胡来。神最后不得不洪水灭世,清洗了世界---”
马可惊愕的看着同僚:“你是伊朗后裔,又不是犹太人后裔!”
“所以老人说,指环失去了它当初的用处后,就成了蛊惑人犯罪的东西。拿了戒指的人,不断跟灵接触,会失去自我控制。好比所罗门王,他当初是个最贤明睿智的君王,到了老却成了坏蛋,还想为了阻止预言杀死自己忠心的臣仆。所以,你救那个姑娘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她。”同僚拍拍自己的手,抖掉石头饼渣滓。
“但是她又没拿指环---”
“你怎么知道?”
“她真的拿了指环,那么我们还能在这里站着说话?要是指环真的能够驱使天地的话?”
“或者指环需要有咒语才能解开呢?”
“别扯了!”马可把石头饼塞回给同僚,郁闷的回自己房间去了。(他们是以游客的身份入境香港的,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昼伏夜出,以免身份暴露。)马可虽然嘴上说不信同僚的话,但是他的心却咚咚的敲。那股力量,那股他听见奇怪声音回放时感觉到的从大地深处涌出的力量,那股把他强行打到在地,让他不省人事的力量,他是不能忘记的。在力量的漩涡之下,他仍旧记得上次看见王丽在阴影里分明就是一头长着翅膀的狮子模样。那真是幻觉吗?马可自己也糊涂了。
他越想越郁闷,于是看了下时间,正好跟远在大洋另一边的母亲通电话。
“hi 老妈”
“番茄头儿“这是马可母亲对他从儿时开始的称呼。
“你好么?一切都顺利吗?”
“我很好,宝贝,你怎么了?”马可的母亲非常敏感,她感到儿子有什么心事。
“我---我在想一件事。我知道自己是军人,得服从命令。”
“不过你得服从你的良心先。你得知道有一天你去见上帝的时候,上帝不会听你说,你干了坏事都是因为不得不服从命令。”
“可我是军人,我---我也在战场上---杀人”马可的声音越来越小。
“是,那是你在作战,不必非得良心有愧。不是战争中杀人就是错的。我说的对吧?”
“嗯--嗯,我知道,得了妈妈。我不能打太久电话。你知道的。”
“按你的心,不是按别人的心!爱你!”
“爱你!”马可说完挂断了电话。他其实还有很多话,但是他知道规矩是什么。他觉得力量如同洪水一般把他淹没了。这股力量不是外来的,而是他里面那心有不忍的灵魂在呼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