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熙又同淑妃说了些话，才从关雎宫离开。

她凭借着脑子里对地图的记忆，算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西山的位置，一座大的假山映入眼帘。

明明已经入秋，而草坪和树丛里的花还是开得茂盛，夜晚间却还有蝴蝶在舞动。

潺潺的水声，源远流长。

隐隐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凑近却觉得有些听不清楚，所以又往前迈了一步，但因着道路有些窄，她不得不趴轻轻地趴在假山的石头上，仔细听那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殿下，这么晚了，若我们都回去，您一个人回寝殿只怕会危险。”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说道，好像生害怕触了那人的逆鳞。

“本王失了父皇的信任，都说墙倒众人推，所以如今你也不愿意听本王的话了？”另外一个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疲惫的倦漠。

文熙激动地捂住嘴，因为那声音熟悉的惹人掉泪。

“属下不敢。”

“滚。”

文熙又凑近听了听，听到一个人慌乱离去的脚步声，又过了良久，她才悄悄探出半个身子。

孟楚阔已经坐在了温泉里，半个身子笼在烟雾中，长发因着蒸气的原因，已经变得有些湿漉漉的。

文熙愣了愣，然后蹲在了一旁的草丛中，拖着脸，看着他。

大约是这个地方过于温暖，不一会就沉沉地睡去，等她猛然惊醒之后，她才发现原本应该在温泉里面的人不见了，文熙有些着急地站起身，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还是没有人。

于是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提起裙边就准备向外走去。

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了一个人冰冷刺骨的眼神，文熙心下一沉。

“你是谁？”

孟楚阔没有一丝一毫感情的声音响起，他原本在沐浴的时候小睡了一会儿，却没想到偏头就在不远的草丛里看到一个人的头顶。

他以为是原本已经离开的亲随又回来了，所以格外的不耐烦起身更衣，然后大步向这里走来。

却没发现走进一看居然是个宫女托着腮在打瞌睡，原本捧着脸这种娇羞的动作应该是小姑娘家才会做的，可眼前的人看上去年纪不小，眼角都有了细细的皱纹，大约是常年操劳导致。

孟楚阔心生厌恶，下意识就要伸出手把她摇醒。

月光下她的那双手看上去却是光洁无瑕，只是手尖有一层薄薄的老茧，当的上是手如柔荑。

孟楚阔原本生出的不耐，竟然在她那双看上去有些熟悉的手中淡淡褪去。

文熙看着他凝望自己的眼神，从内心翻涌的激动、悲伤、欣喜全部混杂到了一起，而到了嘴边却就是一句不能再平常的一句话。

“我叫阿珍。”

孟楚阔哦了一声，然后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突然就勾起了嘴角：“本王的魅力可真是越来越大了，平日里小姑娘也就算了，如今徐娘半老的人也是被我折服了？”

文熙闻言一愣，下一秒眼眶中就盈满泪水。

“哦？怎么？我说错了什么？”孟楚阔嘴角漫不经心的笑让他说出来的话更加恶劣。

文熙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拳头，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不要它滴下。

孟楚阔瞧见她这幅神态，然后厌恶地别开眼：“你以为你滴几滴眼泪，我就会对你心生怜爱？我奉劝你，人最应该做的就是认清自己，摆明自己应在的地位，而不是梦想着什么飞上枝头变凤凰。”

他话锋一转：“是龙是虫，从出生就已经注定了，不是你的，你如何强求都没有用，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

文熙眼底一片黯然，她知道孟楚阔在说些什么。

他才是那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太子，他的爹娘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他从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从小锦衣玉食，只要勾勾手，就会有数不尽的人扑向他。

可是自从九引楼一事后，昔日里疼爱他的父皇不再信任他，他的母后虽然仍然护着他，却因为命令不能来探望，而那个孟楚越却可以得到父皇的信任和朝中大臣的拥护。

可他才是东宫之主，他才是太子！

孟楚阔激动的眼神出卖了他毫不平静的内心，他心下更是烦躁，几乎是怒喝道：“滚！”

文熙突如其来的被吓了一跳，往后趔趄了一步。

“怎么？以为我会像孟楚越那样温文尔雅？”孟楚阔讽刺一笑：“呵，那你只怕是打错了算盘。”

“失望吗？”孟楚阔笑了笑，然后突然向前一步揽住她的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文熙浑身一僵，呆呆地被他半抱在怀中不知道说些什么。

孟楚阔很不满意她的走神，捏住她下巴的手上又暗暗使劲，文熙吃痛地嘤咛了一声。

“你觉得我和孟楚阔谁更……”孟楚阔玩味地把玩着她垂在耳边的碎发，就像昔日里他在醉仙楼把她搂入怀中后，温柔地捻起碎发一般。

如出一辙。

只是还未待他说完，下一秒文熙就脑袋一热的吻了上去，孟楚阔瞧着倏然放大的脸，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秒只觉得唇上贴上了一个温软的东西，女子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近在咫尺。

那么近，他足以看到她眼角细细的皱纹，像是饱经风霜和岁月的沉淀后留下的，可是却像一汪秋水般迷人。

孟楚阔下意识环住她，明明是厌恶的，不是吗？

文熙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然后离开他的嘴唇，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

孟楚阔觉得十分震惊，他能感受到怀里人的颤抖，他突然心中莫名一种烦躁的情绪，他顿了顿，然后突然把她推开，文熙没站稳，一下子就摔倒了地上。

“呵，这就是你的手段？投怀送抱？”孟楚阔讥讽道，眼神冷冷地斜睨着半跪在地上的文熙。

“你问我是谁。”文熙轻轻地笑了，然后眼中的泪水不住地打转。

孟楚阔低着头看向发丝有些凌乱的文熙，脑海里曾经跟母后争宠的那些妃子惺惺作态的模样在脑里越发清晰，渐渐和面前人模样重叠。

“想勾搭上我？你还是省省吧，第一我实在是看不上你，第二我如今权势已落，你大可不必在我这里献殷勤。”孟楚阔冷冷嘲笑着。

文熙这才将心中复杂的情绪按捺下，眼前的孟楚阔其实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和自己耳鬓厮磨的人了，九引楼的栽赃，让他失了最重要的信任，和没了最傲人的权力。

他方才与自己说的那袭话，话里话外都是对孟楚越满满的恨意和愤恨的不甘，原来心中的嫉恨早已占据了他的心。

其实原来的孟楚阔就算没有发愤图强读书，没有每天认真练武，但至少是骄傲的，这并不是一个贬义词，而是他身上的标签。

骄傲的，从容的，像优雅矜贵的狮子一般。

从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的不自信和这般的暴躁，文熙心里生出疼惜，她好好地看了看面前的孟楚阔。

他这段时间一定过得不好，眼底淡淡地乌青，下巴上刚长出的短短胡茬，有些消瘦的脸颊。

月光下的影子两人明明看起来这么般配，小溪涓涓流过，蝴蝶翩翩起舞，仿佛跳出了再见的离殇。

文熙在他的目光中慢慢站起来。

“我现在告诉你，我是谁。”

盛世权谋之江山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