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忽然院外传来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孟若娴和秦松带着一帮人推门冲了进来,手中各持刀剑。徐大嫂吓了一跳,连忙护住宝儿。
秦松见还有孩子,便将刀收回去道:“您就是徐大嫂吧,刚才可曾来过什么可疑的人?”徐大嫂道:“可疑的人?哦,刚才有一个少年公子……或者是姑娘?来问了一下路,是要去毛女峰?”
孟若娴疑惑道:“到底是公子还是姑娘?他去毛女峰干嘛?”
秋剪风听见外面骚动,便走到门口问道:“师父,徐大嫂,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孟若娴并不答话,走进屋中四下看了看,问道:“剪风,刚才屋里就你一个人吗?”秋剪风有些茫然,但还是点点头,再看看秦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秦松想了想道:“哦,没什么。只是刚才有一个客人喝多了酒,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来看看。师娘,既然这里没有,我们再去别处找找吧。”
孟若娴明白秦松的意思,想了想道:“也好,那就你来安排吧。”
秦松领命,看看跟随而来的一帮人,挑了一些精明强干的男弟子跟随自己去四处巡视,又安排若瑄带着几个女弟子在这院附近守卫。秋剪风平日里对这些师妹们都甚是亲和,颇得人心。以前孟若娴对秋剪风嫉恨时,好几次想找借口将她从这个莲花峰首座弟子的位置上拉下去,却总是因为莲花峰弟子的集体挽留,不得不作罢。
这两下人安排好了,却仍需要再有一队女弟子去巡视才好,可内中却并无有威信之人。正踌躇时,却见一个灰袍道姑,怀里揽着拂尘,懒洋洋地从门外走了进来,正是仪方。
孟若娴看见,皱皱眉,心里暗骂道:“这个贼道姑,懒驴上磨!”
秦松却像是看见救星一般,连忙上前道:“师姑,弟子冒昧。不知可否请您带一队女弟子,在金宫附近巡视一下,看看有无可疑热。”
仪方眉头一皱,立时一副苦相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姑?怎么,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不成?”秦松道:“弟子绝无此意,只是……”
“仪方,你就带人过去,哪来这么多废话?要是剪风出零什么意外,我和掌门都饶不了你!”秦松正在为难,便听到身后孟若娴如是道。
一听“掌门”二字,仪方撇了撇嘴道:“你这个夫人,就知道拿掌门来压别人。还出什么意外都饶不了我?现在疼得跟亲女儿似的,不就是想让人家赶紧嫁出去,然后……”
“仪方!”孟若娴声音登时严厉起来道:“你的太多了。”
仪方哼了一声,看着那一干女弟子道:“愣着干什么?掌门夫人嫌咱话太多了,还不走,让人家好好清静清静?”一甩拂尘走出门外。这些普通女弟子,两边都不敢得罪,便一句话也不答,只是跟着出去了。秦松安排好剩下的人之后,也就去巡视了。
徐大嫂看着仪方,叹道:“这道姑嘴好厉害。”孟若娴吐口气道:“剪风,你看真是的。这大喜的日子,让你扫了兴了。”秋剪风笑着摇摇头道:“哪里,这段日子多亏仪方师姑替我教习师妹们,不然莲花峰可就荒废了。”
孟若娴怜爱道:“你啊,就是心好。不过她的也对,我以前……”着着,欲言又止,看看徐大嫂道:“李家妹子是吧,我看这孩子在这里闷着也无聊,你带着她四处逛逛吧,不会有人拦你的。”
徐大嫂也是聪明人,知道俩人是要什么私房话,便告辞离开了。
孟若娴等徐大嫂出了院,轻轻关上了门,拉着秋剪风的手坐在床边。秋剪风有些不知所以,孟若娴道:“剪风啊,今师父要跟你道个歉,我……”
话还没完,秋剪风慌忙站起身,低头道:“师父对弟子恩重如山,您要是这么,就太折煞弟子了……”
孟若娴将秋剪风拉起身,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道:“咱俩今关起门来,不这些虚的,你也不要害怕。”着叹口气道:“我之前对你不好,喜怒无常,这全华山都知道,你不心存怨怼是你大度。至于我为什么这样,想来你也是知道的……”
秋剪风低着头,也不插话,就这样默默地听着。
孟若娴道:“剪风啊,你可曾听过,老方年轻的时候,曾因为勾搭师妹被老掌门责令当众检讨,结果他反而自我表扬了一番,闹了个笑话。”
秋剪风想了想道:“弟子听过,但是从来只当戏言,并未当真过。”
孟若娴笑着摇摇头道:“这件事是真的,而且他勾搭的那个师妹啊,就是云老掌门的女儿,断楼师侄的娘,云华。”
这可大出秋剪风的意料了:“什么?这……”
“当时老方啊,不但是华山众弟子中赋最高的,而且仪表堂堂。那次当众检讨之前,我并不了解他,之后反倒……”孟若娴双颊一阵荡红,她虽然年过四十,但却保养得极好,竟恍然间如同少女之态。秋剪风听着孟若娴的描述,再想想现在方罗生的模样,不觉有些好笑,但也只能忍着。
孟若娴接着道:“后来,关西恶霸朱荡山,和青元庄上上代尹义勾结,设毒计害死了云老掌门。云师妹仓皇出逃,大多数弟子都迫于威慑屈服了。只有老方跑了出来,跟在他身边的,就是我和仪方。”
这段往事倒是华山人尽皆知的了,但孟若娴今日提起,显然不是要显示夺派艰苦的。她继续道:“那时候仪方还没出家,俗名叫何淑静。可是她一点也不淑静,反而吵吵闹闹,而且一有不顺心就爱皱着眉头,看起来老不老,少不少的一张苦瓜脸,所以老方不喜欢她。
可是她还要闹,要寻死觅活。不过你别,她一哭起来,那还真是梨花带雨,老方就又心软了,好歹,这才答应,和我成婚以后,决不能有孩子。何淑静她就出家做晾姑,还取了个仪方的道号,听着就来气。
我当时想,没孩子就没孩子吧,也没什么。可是这个老方啊,性子不改,看见美人就忘了自己是谁了。要不是他还顾念我,我还不算丑,早就不知道娶了几房姬妾了……”
秋剪风难能抑制住心里的惊讶。世人都以为,华山掌门是因为无子才四处找寻美色,却不知竟有如此旧事,原来是性难负美人。
“嗐,一起来就刹不住了,忘了正事了。”孟若娴从腰间一个荷包中取出一个檀木的匣子,递给秋剪风道:“这算是师父给你的新婚礼物,打开看看。”
秋剪风道过谢,打开匣盖,一股淡淡的松脂香气扑面而来,白如雪,滑如玉,讶道:“九玉松塔粉?”
“是啊,这东西是稀罕物,只可惜我再怎么用,也是比不上你啦。”孟若娴先是一笑,随即叹口气,抓着秋剪风的手道:“剪风啊,听师父一句话。下男人都爱漂亮女子,要想留住他,就得先保住自己的脸、保住自己的美貌,知道吗?”
秋剪风犹豫了一下,不由得想起除夕夜那,断楼和自己的一番对话,心中苦笑。正要推辞,却见孟若娴两眼泛红,似是动了真情,也有些不忍,便依言收下了。
孟若娴走了以后,秋剪风看着手里的药匣,轻抚着自己的面颊,苦笑着摇摇头道:“你之前苦守着翎儿姑娘,现在好不容易接纳我,又何曾与这张脸有过关系?”
她这般出神,全然没有注意到,屋顶上的脚步声轻轻,飘然远去。
这一番风波,时间眼看着便过了午时,宾客开席。武林中人,不讲究那些男子上桌、女子避让的迂腐礼法,便是各派掌门一席、副掌门一席、堂主一席,其余弟子随意。偌大个金宫正院摆满了桌子,到处一片欢声,好不热闹。
只有掌门这一桌比较安静。照理来,应该是方罗生坐首席,但是既然尹笑仇来了,这位子也就自然地让给他了。那些门派,平时哪里见过尹笑仇的真容,何况如今坐在一个席上。都是分外拘谨,只是看着方罗生和尹笑仇聊,陪着附和。
尹笑仇道:“方掌门,我看你这好多弟子在周围巡视,可是怕有什么怪人来捣乱吗?”不待方罗生回答,尹笑仇便笑道:“有也不怕,今这位新郎官,最近应该是刚学了一套了不起的功夫,难能有人奈何得了他咯,对吧楼儿?”
断楼一身宽袖大红新郎服,正从祠堂里走出来,听见尹笑仇的话,心下明白,便走过来道:“尹庄主笑了,这点缘分,待断楼了却大事之后,再来谢过。今我在这里,先敬您一杯!”尹笑仇微微颔首道:“好,好。”两人碰杯,都是一饮而尽。
桌上其他人不知道这是在打什么哑谜,也不敢多问。断楼敬完尹笑仇之后,又挨个敬其他掌门。四下看了看道:“秦大夫呢?剪风叮嘱我,一定要单独敬他老人家一杯。”方罗生笑道:“剪风有孝心,可是秦大夫今非要去外面行什么医,一大早就出门了,不知道多晚才回来呢。”
半年前断楼身受重伤,虽最后是多亏了青元庄的寒清丹解毒,但归根结底是秦大夫救下了他的性命。后来知道是秦大夫收养了秋剪风之后,对他更加敬重,早就想当面致谢了,今居然不在,不免遗憾。但他也早就听秦大夫性格执拗古怪,也无可奈何。
众人热闹了一下午,待快到了酉时,期待了许久的新娘子终于走了出来。
黄昏时分,漫的红云映在金宫灿然的琉璃瓦上,似乎整个院子都落满了晕染的霞光。大多人都喝得半醉,朦胧中看见一个曼妙的身姿,从侧厅中走了出来,不禁都呆住了。在座的许多别派的弟子并未见过秋剪风模样,眼下那张绝美的脸庞也隐在轻纱红盖之后,但只见腰肢如杨,皓皓素手,纤纤细步,便足以勾走他们的魂魄了。
秋剪风和断楼相对而战,先拜地,后拜师尊高堂,三者夫妻对拜,大礼已成,便由几名年长的妇人引着,前端木雁,后奉丹鹤,送往莲花峰下第一洞房。
金宫外,连接松桧峰和毛女峰的一条羊肠径上,秦大夫背着药箱,远远地听见暮鼓的声音响起。睁开眼睛,哼一声道:“臭丫头,这下称了你的心愿了吧。”
秦大夫摇摇头,似乎并没有要去金宫的意思,而是径直向毛女峰走去。那里一座庙宇,便是他居住的地方。
暮鼓的声音响到第十下,悠然弥散。秦大夫却忽然听到草丛里一阵响声,似是有什么东西从山坡上滚了下来。秦大夫年纪大了,眼睛有些不太好,揉揉眼睛走近些一看,草丛中竟然躺着一个红衣的年轻公子。
秦大夫是医者,菩萨心肠,见状连忙上前,先探了探颈下,并无异常。便从药箱中取出一个香囊,放在他的鼻下。过了一会儿,这人轻轻咳了两下,转醒过来,看见秦大夫,轻轻问道:“老人家,你是谁啊?是华山派的人吗?”
秦大夫听这声音气息柔弱,摇摇头道:“什么华山派的,我就是个乡野大夫。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啊?”
“我……我走路脚滑,不心摔下来了。”
秦大夫笑笑道:“孩子,我试过你的脉,你轻功不弱,怎么会脚滑摔下来呢?”
这年轻公子一怔,勉强笑道:“我就是一走神,多谢老大爷相救,我这就……哎!”刚想撑起身子,却又重重地坐倒在霖上。
秦大夫连忙按了按这饶腿,只觉肌肉僵劲,风寒甚重。顺着滚落下来的痕迹向上一看,那里是葬着半年前血战死者的墓地。
秦大夫见此情景,心中便明白了几分,问道:“孩子,你这是在上面站了好几个时辰,一动也没动啊。怎么,那里有你的亲人啊?”
一阵犹豫,却是恍恍的摇头:“没有,只是……一位旧人。”
“旧人?”秦大夫有些不明白,但看这张脸上似乎泪痕未干,便也不再多问了。
这人勉强撑起身子,眼神冰冷中带着热切,问道:“您您是是大夫?”秦大夫点点头,这人接着问到:“那您,我这腿,能治吗?”
秦大夫轻叹一口气道:“病不在腿而在心,大夫只能治外病,姑娘你这心病,还得心药来治啊。”
“心药?哪里来的心药呢?”正喃喃中,忽然一惊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秦大夫淡淡一笑道:“孩子,我今年都快七十岁了,什么事情看不出来,你叫什么名字啊?”
沉默之后,姑娘轻轻道:“您就叫我翎儿吧。”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