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面少女那清亮的眼眸，这个富甲一方的商城大贾，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答话。拿到告诉她，就仅仅凭着自己心里的一点点感触？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何况官府的大人们都已经反复查看过？

连承在这种尴尬的局面里，突然问出了一句话，打破了车厢里的宁静。

“那么我们现在到底是要去哪里？”

云易知回过神来，对着连承也对着未玲珑解释道：“这个问题，事实上我无法回答。”

这个问题当然指的是未玲珑的问题。然而他接下来便继续道：“但是我接下来带二位大人去的地方，也许可以解释我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转头看了看未玲珑疑惑的眼神，一双保养得宜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似乎这些话也代表了他挣扎的内心。

“二位大人可知当日为何欢儿要在雅阁之上起舞？”

连承难得的静默下来，认真答道：“案本上记载，她当日之所以在雅阁之上练舞，是为了在三日之后书院的大赛当中取得头筹。”

云易知放下窗纱，遮蔽已经逐渐开始有些刺目的春日。他缓缓说道：“正是由于这句话，才让我对欢儿的死产生了怀疑。”

未玲珑沉默坐在他的对面，用一种很复杂的眼光看着他，眼神里面似乎是在询问，为何？

窗纱遮蔽之后的阳光余晖洒在她的头顶，将一圈绒毛映出了金色的边，她睁着清澈的，似乎看不见底的双眸，带着探究的眼神，就这样看向他。

马车突然静静停了下来。那名小厮在前面低声道：“老爷，到了。”

云易知单手掀开车帘：“二位大人请下车，这个地方也许可以解二位的疑惑。”

马车停在一处郊外庄园门口。这里依山傍水，风景很是秀丽。庄园并不大，只是三间小屋连在一起，前面有一个小小的庭院。

似乎是意识到二人探寻的眼光，云易知解释道：“这也是我为欢儿建造的别院，她平常很喜欢来这里，几乎可以说，这也就等于是她另外一个家。”

他上前推开那扇小门，转头对二人说：“二位大人请进来吧。这里，也许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屋中陈设很洁净，并不如二人所想象的那样富丽堂皇。小小的屋舍当中，简简单单摆着一些质朴的桌椅，桌上散落着一些书籍，墙上挂着一些画，最引人注意的是在靠窗的桌案上放着一把古朴的琴。

这里的陈设与李安云那里有些相似，但是却比李安云那里更加洁净，处处都透出一种少女的不黯世事。

未玲珑随手拿起桌上的书本翻了翻，她本来以为这些话本应当是一些无聊的闺中之物，但翻开之后却发现里面居然大多是一些佛教盛典。其中一本正在看的俨然正是《大方广佛华严经》，书籍翻开到三分之一的地方，里面还有少女所做的密密麻麻的注记。

“这些不是佛家的书吗？她小小年纪，怎么会看这种东西？”连承从旁边走过来。

“小女因为不能说话……”云易知说到此处，还没有来得及继续说下去，便被未玲珑诧异的声音打断。

“云晨欢不能说话？怎么会……”

云易知一愣：“小女确实不能说话，这是先天从胎里面带出来的毛病，因此从她懂事开始，就不喜与人在一起交流，更不喜欢与人争斗。反而是素喜清静，爱看这些佛家的书本，因此为了让她能够更自在一点，我特意在这郊外为她选了一处小院，她也很喜欢这里。”

未玲珑重新打量起这个房间，仔细注目之下才看到，这屋里所有的陈设都表明屋中的主人是一个与俗世有点隔阂的少女。也许唯一让她接近这个俗世的，就是对面桌案上那把古琴了。

她的右手暗中触摸到温润如玉的红色小鱼，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她一直以为那晚的声音是来自于云晨欢，但若是云晨欢不能说话，那么那诡异的笑声又是来自于哪里？

这红色小鱼又是怎么回事？

自己并没有如钱度所说，夜夜做噩梦。然而自己在接触到这红色小鱼之后，却接连遇到了这种怪事。

自己竟然看到了云晨欢的鬼魂？

连承将屋中搜索了一圈，一转头正对上未玲珑那茫然却又警觉的目光。他忍不住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

未玲珑看着他，缓缓将手从右侧的红色小鱼上挪开，将那一丝紧张和无措从她的脑中撇开。

突然之间，她脑中泛起了一个念头：“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少女，又怎么会在意那书苑的排名？又怎么会为了这所谓的排名，而特意去雅阁之上排舞？”

她转身，正对上连承的眼，二人会意一望，很明显，他与自己想的一样。

“云老太爷，那么这就是你所谓的疑点？”未玲珑并没有说是什么，但她知道云易知一定懂她想说的是什么。

“未大人，正是。但这个疑问，老朽无法言明，即便是曾经对稽正司的杜大人提起，他也只是付之一笑，反倒是安慰起老夫来了。于是这两年我在书苑当中安插了不少眼线，可惜的是并没有探查到什么东西。”

未玲珑走过去轻轻抚摸那把古琴，若有所思道：“这把古琴来自何处？云晨欢很喜欢抚琴吗？”

云易知看了一眼，随口道：“欢儿的琴艺并不是很好，这是早年间为了让她打发时间，老夫为她找了一个琴师教她学琴，结果二人反倒成了朋友，琴师临走之前将这把古琴赠送给了她。”

未玲珑微微点头：“是这样。”

连承问：“那名琴师现在何处？”

云易知摇了摇头：“这老夫也不是很清楚了。当年琴师只是说欢儿学业已满，便主动请辞离开了，至于还在不在长安城，还需查访一番才能知道。”

他突然神情一变：“二位大人的意思是，难道欢儿的死与琴师有什么瓜葛？”

未玲珑沉默不答，连承只好安慰道：“并不是，云老太爷不必多想，只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云易知神情悲切：“二位大人如今也看见了，想必对小女的事也有所怀疑。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我敢肯定，欢儿绝对不会意外身亡。也许这是出自一个父亲的直觉吧，但有生之年，我一定会为欢儿找一个公道。还望二位大人能够助我！”

公道……

又是公道二字……

一直在探身把玩古琴的未玲珑双手一震，动作猛的停住。

她缓缓从桌案前站直身体，目光中带着一丝沉静，似乎在对着云易知，又似乎是在对着前方不知名的某处，极轻极淡的说道：“公道，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