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男子的声音很是耳熟。

听到此处，未玲珑在心中决断了一下，决定不再隐匿身形，直接从假山背后绕了过来。

那两个人没有想到这么隐蔽的地方，居然还有人在旁边偷听，吓得向后退了一步。那名女子急匆匆将男子塞入身后的一个角门，回身挡住未玲珑的去路。

未玲珑正要越过围墙去追赶那名男子，突然顿了一下。

原来这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今日找寻了半天的若水。却没有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居然在这个地方出现了。

在近处看，这叫若水的女子年纪不过才十五六岁，穿着一身鹅黄色的云纹衣裙，绣工精美，头上带着一朵小小的海棠花。她堵在角门的出口处，神情有些羞怯，但态度却很坚决。

未玲珑打量了她一眼，看这名女子如此羞怯的模样，觉得自己想必很难在这种情况下打听出什么消息，这个事情还是留给王善中算了。

她对着若水点了点头，身子轻盈跃起，在空中翻了几次身，轻松跨过了丈余高的院墙。

若水张大了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她空中的背影，似乎没有想到这名女子轻功竟然如此之高。

“回去转告你家小姐一声，就说未玲珑今日有事先走了，多谢你家小姐的盛情，来日有机会再来拜谢。”

空中传来未玲珑的话语，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人已经到了远处了。

那名男子正抱着一卷东西在前面狂奔。未玲珑并不急着追赶上他，只是在他身后不疾不徐的紧跟着。他快她也快，他慢她也慢。

男子感觉到身后的动静，跑得更加仓促。但看他的样子，对这一带倒很是熟悉，走的全是一些小巷。

随着时间的流逝，男子已经跑得有些力竭。终于在一个暗巷中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气喘吁吁扶着旁边的一道砖墙，回首道：“大人……嘘……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今日被你抓到，也算小可走霉运！”

未玲珑这才笑眯眯落了下来，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的地方：“接着跑呀，你不是过来卖字画的吗？怎么还缠上了人家的小侍女？”

吴林许擦了擦汗，又喘了几口气：“大人，你就别揶揄小生了。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

未玲珑这才收敛笑意，正色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来此做何事？”

吴林许瞟了未玲珑一眼，似乎在心中抉择，究竟该不该对着这名女子说实话。

此时正午刚过没多久，日头已经开始西斜。这处暗巷，隐匿在长安城无数的街道之中，被高大的树木遮挡，光线显得有些幽暗。

但就在这幽暗的小巷当中，有一丝光线从夹缝中照射进来，恰恰落在未玲珑身上，照得她一身通透。再加上她神采飞扬的神情，就如同供奉在莲花台上的天人一般。

在这一刻，吴林许似乎下定了决心，终于开口道：“大人，我是为晨欢的案子而来——”

未玲珑一愣，她能够感觉到吴林许心中的决心，她也在心中设想过无数个可能性，但却没有想到，他真的是为了这个案子。

吴林许继续道：“晨欢不会说话，我的性格又比较内敛，她反而私下里与我非常相投，但在学院当中，她这样名副其实的贵女，与我这样的寒酸书生相交，是极为不利的。因此，为了不影响她的名声，我们常常只是在没人的时候才会私下相会。”

未玲珑微一扬眉：“相会？”

吴林许笑了笑，神情有些惨淡：“大人不要误会。我们在一起主要是谈论一些诗词歌赋，互相交流一下看法。有时候我也会把我新做的一些诗词读给她听，她呢，则会把新学的曲子弹给我欣赏，仅此而已。”

未玲珑点头，问道：“那你们之间……”

吴林许将怀中的画卷抱得更紧了些，似乎想给自己找一个支柱。他过了半晌才回答道：“晨欢对我，绝无它意。她是一个很善良很单纯的女子，我心中对她……”

他咬紧牙关，似乎不愿就此再谈论下去。

未玲珑默然，想了想问道：“你那日为何要鬼鬼祟祟去盗取别人的衣裙？还有今日又为何出现在此处？”

“大人那日一到书苑，我就发现了。我想看看大人能不能查到一些头绪，这才乔装跟在大人的身后。”

未玲珑皱眉：“只怕不止如此吧？”

吴林许笑笑：“我不敢跟在大人的身后，但是看到云家老爷的马车之后，我就知道大人的必经之路是哪里。我提前躲在十里长亭的路上，扮成过来游玩的寻常女子，所以大人才没有发现。”

未玲珑看了看他贫弱而清秀的脸，笑了笑：“你若是扮成女子，确实有九分相像。”

她话锋一转，变得冷冽：“那日惊动马匹的人想必也是你，我说的可对？为何要下此毒手？”

吴林许有些惶恐：“大人，小人绝对没有做这种事，还望大人明察！”

他伸了伸瘦骨嶙峋的手臂：“自从晨欢死后，我一心想为她找出真相，哪里顾得上自己的身体？就凭我这身子，又怎么可能惊动一匹骏马？”

未玲珑伸手将额前几缕碎发抚到耳后，沉吟道：“你为何要追查云晨欢的死？难道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她的死，本就是一场意外么？”

吴林许反问：“那大人又是为何，时隔两年要来追查这个案子？”

未玲珑摸了摸右侧红色小鱼，觉得自己的理由实在难以见人，于是并不说话。

但吴林许并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而是黯然道：“大人有所不知，自晨欢死后，我也想去官府，求大人们继续追查。但我一介书生，说出的话又有谁会听？更何况如果有人与凶手亢瀣一气，反而有可能加害于我。想到这一点，我只好咬紧牙关，将这些事深埋在心里，想着靠自己默默查探，看能否查出一些头绪，到时候再去官府也好有个说法。”

未玲珑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你是不是曾经发现了什么疑点？！”

吴林许苦笑：“小可深夜也曾自责，只怪我太过愚笨，已经过去两年，却毫无所获。原想着让若水帮忙打探一下大人可有什么发现，结果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被大人抓个正着。”

未玲珑疑惑：“那为何你认定她的事并非意外？”

吴林许将身上破旧的长衫紧了紧，惨然笑道：“晨欢死前数日，曾经对我提起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还曾说到前朝大将卫青的故事，似乎愁眉不展，心中有很深的郁结。”

“如此说来，岂不是更验证了她有可能自杀？”

吴林许大叫：“不，不，她绝不可能自杀！因为她曾说过——”

说到这里，他突然神情一顿，脸上露出了狰狞之色，牙根处咯咯直响，颜色迅速转成青黑，甚至从眉眼处都溢出了鲜血。

他居然就这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