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他就闭目打坐,再也不打算回答任何问题了。
连承又问了几个问题,应不如还是没有动静。
未玲珑本打算动刑,但心里斟酌了一下,想想还是算了——像这样的人物,不会给你任何用刑逼问他的机会。说不定最后,来个自尽,以求安稳。
何况,他似乎跟连承还颇有些渊源。
两人坐在那里,又等了半晌,估摸着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了,未玲珑拍了拍衣袖上还没来得及扫去的尘土,站起身来。
连承突然低垂着头,一字一句道:“我有很多年未曾见过鱼老,但我知道,如若他在这里,也断然不会同意你的说法。即便是再难破解的迷宫,也总有云开日现的那一天。”
说完这句话,他看也未看应不如,就起身走了出去。
未玲珑站在那里,心中倏的一愣。“即便是再难破解的迷宫,也总有云开日现的那一天。”这句话在她心里难以压抑的反复翻腾了片刻,一时之间,竟然心中生出了没来由的恐慌。
那些压抑已久的情感,对生命的渴望与追求,一时间如同在缝隙中迎风而长的乱麻,密密麻麻,从地上的夹缝中顺着她的脚、她的腿、她的身体缠绕了上来,牵扯住她自以为已经冷漠超然的灵魂。
莫言……你在哪里……
你的死,究竟有什么隐秘……
也许是未玲珑站在那里的时间太长,就连应不如也忍不住诧异的睁开眼看了她一眼。
如同被人看破了心思,她突然焦躁的扭头:“你身为江南十二寨的扛把子,一个成名已久的江湖英雄人物,就是这样办事的?好,就如同你所说,如今的长安城蛛网丝连,会伤及很多无辜的人,那为何你不去查?偏偏要来跟踪我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若是这其中真有什么波涛暗涌,势必会影响所有的人,我们若不主动去查,难道等着到时候鱼死网破,唇亡齿寒吗?!”
她的语速越说越快,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冷静,说到后来,简直就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似乎长久以来的所有憋屈,在这一刻由于这句话的触动,突然如山洪暴发一样汹涌而出了。
趁着别人还没有最后发现她的委屈,她猛地推开门,一言不发,朝着自己的卧室方向便走。
连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玲珑,你……”
未玲珑被这滚热的手一抓,打了个哆嗦,情绪却平静了下来。
她愣愣看了看连承,突然觉得自己的脾气来的有些不明所以,但又觉得这种时候不能够不说话,否则显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孩子气。于是僵着硬邦邦的声音道:“怎么了,我不能说他?”
连承看了她许久,突然露齿一笑:“当然能,您大小姐想说谁,难道还有人能管着不成?”
他想了想又道:“我看他被关在稽正司实在有些不安全,趁着还没天黑,我辛苦跑一趟,送他去刑部大牢算了。”
未玲珑心中本有些疑问想问连承,特别是他怎么突然就成了鱼老的后人?但现在看这情况,觉得连承说的也确实有些道理,点了点头:“也好,那你就辛苦一趟,早去早回,事情办完了来我屋里。”
连承眼睛一亮:“去你屋里?我回开的时候怎么的也得掌灯时分了,你一个姑娘家,竟然这么主动……”
未玲珑无言以对。
这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绝对忘不了嘴巴上占些便宜。看他现在的样子,跟刚才的名人之后简直判若两人。
连承嘴角歪了歪,显得有些没皮没脸,这样子本有些像那些地痞流氓,不知道为何他做出来,却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未玲珑挣脱他的手,转身向内院走去,丢下一句冷冰冰的声音:“不管几点,回来后立刻来找我。”
未玲珑回到屋内,坐在椅子上呆了片刻。
她不是不知道,莫言的死,并不是由她而起,甚至莫言死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远在哪里。
她同样也知道,虽然名义上说是暗侍卫,其实,不过就是朝廷豢养的杀手。这样的身份,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死在什么荒郊野岭。
晋无铭不让她追查莫言的死,是为了保护她。
然而那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就算她想忘,又怎么可能真的忘得掉。
她慨然叹了一声,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在屋中走来走去。
那把天青色的油纸伞,是莫言临死前夕托人带给她的,然而她试过无数种办法,却始终没有发现这把油纸伞当中有什么秘密。
她在屋子里面反复度着步子,然而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只好停下来,顺手将墙上那把好久没有带在身上的油纸伞取了下来,随手摆弄了片刻。
油纸伞还是油纸伞,并没能被她摆弄出什么个花来。
但就在她把纸伞送回原处的同时,眼神蓦地一凝,紧盯住柜门处看了看。
有人来过她的屋里!
虽然这人似乎做得滴水不漏,完了还细心的将柜门轻轻掩上,但问题就出在这里——她的柜门从来就不是完全掩上的,而是永远留着一丝细微的小缝。
未玲珑环视了一下屋中的摆设,低头静静思索了片刻,翻身跃上了屋梁,上面果真有两个极浅的脚印。看来此人是等她不在的时候,从屋顶上方进来的。
她这里并没有什么秘密,除了几身换洗的衣服,完全没有值得别人进来偷盗的东西。
她皱眉想了想,突然想起来一件早就被她抛之脑后的物件——那把古琴!
虽说当时云易知执意要她将古琴带回来,但事实上她并没有觉得这把琴有什么重要。
但因为想到竟然是一把古琴,想必很是贵重,她浑身上下加在一起,也没有几两银子,万一出了什么事儿,赔都赔不起,这才好歹将这把琴收到了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没想到今天居然真的就派上了用场。虽然不能确定这人是为了这把古琴而来,但是想必也差不了多少。
想到这里她冷笑了一声。这人想必是一个新手,却没有料到,他落脚的地方恰恰正是他要寻找的东西藏身之处。
未玲珑揭开木梁,原来这把古琴被她放在削空了的木头里。
这个人如此费尽心思来盗取这把古琴,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