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声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未大亮，穆雪还没醒，屋外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

“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是不是不适应这炕。”

萧声走出门口，孟妈妈正在门口用木板围起来的空地上拿着锄头忙活着。

“没有没有，醒了就起来了，阿姨您这是在干嘛？”

“收拾菜园子，你们这会儿来什么也没有，等夏天着，可热闹了，果子都成熟了，还有集市，还能听戏，可热闹了，到时候让他爸去接你们。”

“嗯，一定来，这村子里的空气真好！”

萧声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混着青草清香的泥土气息让人神清气爽，远处山间薄雾未散，朦朦胧胧的，似动非动，恍若仙境。

“对了阿姨，您知道大家说的神婆是怎么回事吗？”

孟妈妈停了手里的活儿，手臂撑着锄头，招呼萧声坐到门口的树墩上。

“听高诚说你们去看了？别怕，她呀，就是一普通老太太，挺好一人，除了爱打麻将了，没什么其他毛病，后来也不知道得了什么机缘，竟懂得医术了，因为救了村里柴瘸子的命，便有很多人上门找她，渐渐就有了这神婆一说。”

“救人？”

“嗯，据说那老太太在村东头打麻将，很晚了才回家，路过柴瘸子家就闯了进去，给人号脉，一口老汉的糙音，把那家人吓得不轻，完了留下个方子就走了，就是那个方子治好了柴瘸子。”

“他们敢用那来历不明的方子？”

“起初不敢，后来这柴瘸子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他家老爹拿着方子去人民医院找大夫看了看，回来才给喂药，说来也神，这人喝了药就一天天精神了。”

“那他是得的什么病啊？”

孟妈妈放下锄头，走近了靠着木板才又开口。

“没人知道，看了老多大夫都不顶用，后来柴家为了感谢老太太，送了不少礼，还到处宣杨说是请来了神人，这才有了神婆这一说。”

“那他们家不是发财了，可是那房子看着……”

萧妈妈摘了手套，坐下来打断萧声。

“看着不像有钱人是吧，原本老太太是收了礼的，可是过了几天全数退了回去，听她儿子说已经吃了的鸡蛋都补齐了给送回去的。”

“送回去了？”

“嗯，后来老太太立了规矩，来求神看病的只要准备一根烟和一杯茶就行，其他都不收。”

萧声想起来昨天看到的场景，莫不是这茶和烟是王文棠要的吧。

“就一根？”

“嗯。”

“可是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信？为什么不去医院？”

“那些年不比现在，村里哪有什么卫生所，交通也没有现在方便，去城里看病花销大，很多人都是硬扛着，相比较，这茶和烟就和不用诊费一样，老太太对质量也没什么要求，那时候村子里还多人会自己卷烟，没什么成本，加上那柴瘸子的活招牌，自然人多。”

“高诚小时候生病，我带着去看过，真有用，也许真的是神人也说不准。”

“那现在为什么还有人找她？”

以前条件不好还能说的过去，现在村里有了卫生所，一般的头疼脑热之类的病症应该是没问题的。

“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去了，除了那些老人，你昨天见得那家，隔一段时间就来一趟，那家老太太只要看完这神婆就开心了，家里怎么劝都不顶事。”

“老人？”

“对，老一辈人跟那神人有感情，隔一段时间就去问问，用他爷爷的说法，就像是见老朋友聊聊天。”

昨天那屋子里也的确全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三进去的时候屋里的人还有些惊讶。

“这神婆多大年纪了？”

“有七八十了吧！”

“那她做神婆多久了？”

“高诚今年二十二……有二十几年了！”

“这么久了。”

“什么久了，妈你们聊什么呢？”

孟高诚从屋里出来，朝萧声走过来。

“起来了？总之，能治病救人绝不是什么坏人，所以不用怕，行了，这聊的，天都亮了，还是养姑娘好，还有人跟你说句话，我这两儿子都懒得理我……”

孟妈妈说着起身，拿着锄头往院儿里走，还不忘数落自己儿子。

“哪有……”

“你妈妈还挺可爱的。”

孟高诚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你还在想那神婆？”

“嗯，你知道我，就喜欢听些神神怪怪的故事，一会儿吃了饭你带我去买酱牛肉吧，我妈让我带回去点儿。”

“下午走的时候直接去吧，就不用跑了。”

“也行，你行李收拾好了？”

“早好了，我没你们女孩麻烦，就一个箱子。”

“我也是就一个箱子好吗？”

“是，一个一个……”

两人聊着天回了屋。

*

下午孟高诚和萧声她们一起到了县城，坐上晚上的火车去了学校。

晚上萧声躺在床上脑子里都是王文棠的影子，不知不觉睡着了。

“那不是……王文棠的诊所？”

萧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放草药的柜子，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是你啊，你这是什么姿势？”

王文棠从柜台后面抬起腰，看向萧声，此时的萧声正双手张开趴在门口，门没关，也没什么其他遮挡，这人就像是挂在半空中。

“姿势？”

萧声看了看自己的样子，赶紧收回手，从门槛上跳下来，这门口明明什么都摸不到，可是就是进不去，大概是自己直接出现在门口才会有这样尴尬的姿势。

“那个……”

“你进不来的。”

王文棠从里面走出来，直接迈出门槛，里面的一切瞬间都没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很快就进去了，那屋子里已是另外一翻场景。

“您怎么出来了？”

“你进不去只好我出来。”

王文棠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拎着个烟袋吸了口。

“那烟是您要的吧？”

萧声跟着走下来，看着他手里的烟袋。

“打听到不少啊！”

“所以村民所说的神人就是您？”

萧声坐下来，看着他。

“嗯。”

王文棠吸了口烟看着萧声，见她皱了皱眉，看了看手里的烟袋，犹豫了下，把烟袋收了起来。

“说说，你都打听到些什么？”

“就知道神婆能治病，只要一根烟和一杯茶，昨天看你从她身上出来，所以便猜测，您是借人身体帮人看病。”

“别您不您的，喊我王叔就行。”

“……好吧，王叔。”

萧声喊得着实变扭，他这年纪都能当她爷爷了，还叔。

“这说来话长了……”

日影渐短，大约已是中午了，王文棠的讲述加上萧声的所见所闻，整件事情渐渐清晰了。

王文棠是个中医，死后从寿川城出去四处游荡，刚好遇到了那柴瘸子，看那症状很像是以前跟着师傅当学徒的时候接诊过得一个病人，便走进去，仔细看了看，想号脉却摸不到人，十分焦急。

人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说话，也不能号脉，眼看着病人受折磨，自己哪怕有办法也无可奈何，只好离开，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屋里，也就是这一停留，刚好遇上了晚归的神婆，他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没了意识，再醒过来竟发现自己变成了那神婆，顾不上想太多，直接跑进去给柴瘸子号脉，凭着记忆写下了当年师傅留下的方子便离开了，刚出了门口便没了意识，再有意识已经脱离了那神婆。

那时他便知道自己可以附身于人，这对一直苦于无法再给人看病的他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研究如何才能再次附身。

“我那时候就像个影子，每天跟着她，时不时站到她身体里，可是都不管用……”

萧声记起来上次在家里那王的虚影也曾和她妈的身体重合过，她现在十分庆幸那种情况下不能附身。

“后来呢？是怎么知道附身的法子的？”

“后来，她的小孙子犯病……”

后来，神婆的小孙子回来住，半夜犯了病，一直发烧，神婆睡熟了，没有发现，王文棠看着这孩子急得不行，这样下去这娃娃怕是熬不到天亮了。

这一急让他再次附到神婆身上，赶紧爬起来，找了针，用针灸之法才把那孩子救了回来。

这一次他便发现了这附身之法，只要情况足够紧急，或者说他足够想为人治病，便可附身成功，那天晚上他原以为和上次一样，没了意识便脱离出来，没想到这次他一直有意识，还可以和那神婆交流，虽然他看不到她，但能感觉她在疑惑在害怕，既然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便将她孙儿的情况告知，让她好生照看。

“所以后来是你让她把收的礼都退回去的？”

“嗯，我想借着她的身体看病，却不能谋这不义之财，那老太太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醒悟，被我说服了，便告诉村民只要烟和茶，便可请神人来瞧病。”

应该是害怕的，萧声想，毕竟那会儿穷，有钱赚谁会傻到真的只要根烟。

“那您就一直待在她们家？”

“不是，会回来这里，只有有病人上门，她找我，我才能出去。”

“能出去？”

“嗯，这里不是想出去就能出去的，也得看机缘，后来只要她一找我便能出去，我们之间好像建立了某种奇怪的感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