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并没有什么异常,耳边除了温柔的乐曲声,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叹息,裴珥只觉得好笑,想要休息的是萧声,这会儿无聊的还是她,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因为旁边的人不老实,扯着耳机线来回晃动,导致耳机有些松动,有逃离耳朵的迹象,裴珥撑着肩膀动了动,微微往萧声的方向偏了偏头,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耳边跳跃的音符。
不知不觉沉浸其中,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他看到了香椿树下和着音乐翩翩起舞的有些笨拙的少年;看到了庭院门口趴在小板凳上晒太阳的小奶猫;看到了驼背的苍老背影抬高手臂艰难地穿针引线;看到了泛着光的红色摩托车顺着山路渐行渐远……还看到了很多,他连不起来,每当他想顺着这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去回忆的时候,眼前的画面就像捉迷藏一样,都消失了,只留下灰蒙蒙的一片,任他如何努力都找不到记忆的线头。
正当他迷茫挫败的时候,耳边的乐音一点点变淡,周围变得安静,他想告诉萧声不要关掉,可是他动不了,睁不开眼睛,什么都做不了。
一片寂静中,慢慢升起了闷闷的嘀嘀的响声。
嘀——嘀——嘀——
由低到高,慢慢稳定了,维持着一个节奏响着,吵得人头疼。
这样过了会儿,有别的声音涌进来,好像有人在说话,听不清楚,似乎每一个字音都被拖长了,交织在一起,混沌不堪,像是来自地狱的呢喃,还夹杂着什么东西磕碰的声音,很杂,很乱。
裴珥使劲捂住耳朵,只想逃离这里,混乱的声响不停地冲击着神经,那些消失的画面就和感受到召唤一般,不停地在眼前闪回,快要被逼疯了。
突然嘀嘀的声音失了节奏,开始有了高低起伏,时快时慢,多了咯噔咯噔的声响,还有滋啦滋啦的蜂鸣,人说话的声音也比刚才离的近了很多,好像就在耳边吵闹一般,裴珥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觉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天旋地转的,头很晕,身上很疼,那种疼痛像是嵌到了骨头缝一般让人难以忍受。
他无力摆脱这一切,只能被动承受着,已经无力思考了,有那么一瞬间好想掐着脖子了结了自己,如果他能动的话。
“裴珥!裴珥!”
就在他即将绝望,放弃挣扎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呼喊声,轻轻的,软软的,忽远忽近,叫着他的名字,是萧声的声音,好像只要听到她的声音,那些混乱的响声就会淡去一些,身上的疼痛也会减轻一些。
“裴珥!裴珥!……*&%¥#@”
身上如此难受,裴珥却笑了,他只能听清楚自己的名字,他知道萧声除了名字还说了什么,但他分辨不出来,倒是能从一堆串起来的模模糊糊的声音里听出她的担心和焦躁,还有无奈的自我开解,隐约好像还带着点威胁的意味,这么想着,揣摩着萧声的情绪,慢慢就没那么难受了,嘈杂的声音渐渐淡了,身上的疼痛也慢慢消失了,只留下了嘀嘀的闷响。
嘀——嘀——嘀——
又过了会儿,嘀嘀的声音也慢慢淡了,一点点从脑海中消散,眼前好像有光透进来,脸上潮潮的,像是泥土的感觉,他好像睡在地上,慢慢睁开眼睛,透过层层水雾只看到了萧声模糊的身影坐在地上,没等他看清楚,眼前的人就消失了,留下句还未说完的话。
“咳咳,你还好吗?”
王文棠拿着根蜡烛走过来坐在裴珥旁边,打断了他的思绪。
“没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珥看着跳动的烛火,拍了拍身上的土。
“放心,这里太高了,不适合我这老年人,我想请你帮个忙,把这个拿给张悦。”
王文棠说着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用枝条编的小秤砣,放到裴珥手上,他想那丫头能摸到草,想来用这软枝条编的她也应该是能触碰到的。
“这里面包着石头?”
裴珥拿在手里掂了掂,借着烛火仔细看了看,小小的很精致,有点像缩小的封死了口的竹筐,隐约能看到里面包着的小石块。
“嗯,我进不去,你带给她吧。”
“你怎么不自己给她?”
裴珥看着手心里精心编制的小物件,疑惑王文棠为什么不亲自送,他应该很想看到张悦拿到它惊喜的样子吧。
“不了,你给她就行。”
王文棠抽出烟袋吸了口,嗓音有些沙哑。
“我一个随时有可能消失的人,经常出现在她身边对她不好。”
跳跃的火光照亮了他身上的落寞,也让裴珥眉间染上了愁色。
“我走了!”
王文棠打了个哈欠,拎着包起身,钻进了林子里,没有带走他的蜡烛。
裴珥盯着只剩半截的蜡烛,摩挲着手里的“小秤砣”,许久都没有动。
*
“在你们心里毕业就那么容易了?还是你们都不想毕业了?”
实验楼办公室里,萧声正等着老师办事回来帮她调代码,看势头不对,赶紧躲在办公桌后面,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被波及。
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拿着一沓A4纸扔到隔壁桌上,拿起茶杯看着窗户喝了口茶,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你们是不是觉得考上研了不起?我告诉你们毕设不过,没有毕业证学位证你们哪儿也去不了。”
老丁发飙了,好像是通知学生下午三点来找他,结果在办公室等了两个小时没有一个人来,也没人请假,看着周围老师身边围着的学生换了一茬又一茬,普通人都得生气,更何况他还是个暴脾气的主儿,已经在办公室跟其他老师抱怨了一个多小时了。
萧声打不通田松萍电话,托了隔壁宿舍的姑娘才把她从床上拖起来,这会儿正站那儿挨骂。
“说说吧,都干嘛了,不来也不吭一声?田松萍!你说!”
“老师,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田松萍低下头给老师道歉。
“睡过去了?这都快六点了,姑娘,你这睡眠是不是太多了点儿?”
“你呢?”
“……现在的孩子都咋了?都不想毕业了?”
老丁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摔了笔,开始骂人。
直到萧声的指导老师回来,帮她调完了代码,那边还在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