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些什么?”漱玉微微抬起脸,从下巴到颈项,构成一条优美的曲线,他霍然轻松的笑了起来。
“想了很多,有过去,有现在,告别已经无法挽回的,放弃终生不得见的,接受已经发生的,面对并非梦境的。”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在睁开眼的那瞬间,失去了。
他的亲人,朋友,熟悉的生活环境,以及她的生命。
倘若迷路,第一要务便是冷静,不要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跑,冷静的观察周围的环境,做出最有利自己的判断,并果断的采取行动。
即便穿跨过了时间与空间,在历史上迷失了道路,也应该是一样的。
只是这迷路,让他失去的太多了,以至于他花费了足足四十九天的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思绪。
仓惶,震惊,痛苦,迷惘,清醒,冷静,抛弃,决断,思索。
死了,又活了。
回不去,怎么办?
正视自己,面对当前。
一片片将痛得麻木的伤口揭开,让冷静的思维手术刀慢慢切割。
从不知所措到将思绪整理得调理分明,漱玉的灵魂经过了一次几乎可说是浴火重生般的磨砺考验。这过程不能说是不痛苦,幸而已经过去。
但尽管已经做好了面对的准备,做了许多的心理建设,但是出于本能的惰性与对周围一切的未知,漱玉始终不愿意推开门走出这扇金棺。
直到赵蓝儿进屋。
她将门推开,把风放了进来,也好像推开了他心中紧闭的不愿开启的门扉。
漱玉站起来。
他没有穿鞋,赤足披发,走在光滑冰凉的地面上,沁凉的丝丝寒意从脚心窜入身体里,却让漱玉更为清醒与坚定。
他走出金棺,绕过深不见底的黑暗,便见好大一片阳光扑面而来,漱玉不可抑制的抬手眯着眼睛遮挡眼前的光亮,温柔清澈的日光一下子照亮了心底晦暗的角落,扫净沉闷之气,漱玉只觉得胸口豁然开朗。
多么美丽的景色!这些天来,他把自己关在了屋内,也把这大好的光景关在了屋外。
他转过头看向赵蓝儿,真心实意的说道:“多谢。”透亮的阳光打在他白玉般的清丽脸容上,让他雪白的肌肤看起来好像半透明一般。
假如不是赵蓝儿的闯入,他不知道他还要为自己这可笑可怜的身世磨蹭多长时间。
赵蓝儿目光带火的打量着立在阳光下的男子,他依旧温和淡定,如天边白云漫卷,花树之下,衣衫如雪少年郎。
突的一下,身上的火烧感来的更猛烈些,好似火盆里的灼炭,煤炉内的红钉。
赵蓝儿是左手掐在右手,右手抓左手,只道:“热热热!”
而这声音也激起了漱玉的侧目,那人神色清淡,缓缓望着赵蓝儿道:“蓝儿?莫急,我这便为你疗伤。”
而赵蓝儿恍若未闻,如发疯的兔子,上下跳窜,看似没有章法,却目的明确,一跳一跳的向灵犀儿的方向前进。
若是细看,不难发现,赵蓝儿双目猩红,似脱缰的野兽,只有血腥煞气才能稍微抑制她的进攻。
“啊?公子!公子救我!”灵犀儿不知为何那明明被噬魂玉侵蚀的公子,缘何好端端的站在此地,但她清晰的明白,此人定能解救她与这人的爪牙之下,于是便梨花带雨,柔声柔语的望着漱玉求救。
不知为何,这人总是让她无缘无故的心安。
“找死!公子是你这不要脸的东西说拉就拉的吗?”赵蓝儿五指成爪,浑身上下杀气十足,罡风罩笼在身上,围的如一团铁网般,密不透风,刀枪不入,所过之地,玉石俱焚。
就在她抓住这头金尸,打算把她凌迟处死,好好折磨一番时,漱玉挡在了此人身前,赵蓝儿眼里的错愕一闪而过,力气猛的一收,控制不住的跌落在平滑的地板上,身上的渣滓被地板刮落了一大片,虽然疼痛难忍,但相比较心里的疼,肉体的疼不值一提。
她想不懂,想不懂这人生的如此淡然,他的眉眼修长疏朗,眼睛里的光彩,宛如润玉上那一点微微的莹泽,看上去柔和,实际上却坚韧无比,宛如一把杀人如麻的刀,无情的在自己身上一把把的凌迟。
她想不懂这谦谦如玉的少年郎缘何昨日还与自己风花雪月遥望那漫天星辰,而今日却捡起一把血淋淋的利刃,一而再再而三的往自己身上戳,直把自己戳的是伤痕累累,遍体鳞伤。
是啊?自己的身子早已烧成了灰烬,而此时的自己只不过是个行尸走肉罢了,不,她还不如行尸走肉,人家行尸走肉至少还有美丽的容颜,动听的声音,而她,她除了满目疮痍,什么也没有……
她抬眼望了望那遥不可及的男子,控制不住的要流出泪来,但哭不出,只有细碎的黑色渣滓从眼眶中流出。
赵蓝儿苦笑一下,她一无所有……
“蓝儿?你听我说,我也有难言之隐,此人万万不能伤害,放心,你,我定会医治好。”那人依旧淡然,云卷云舒,恰似一江春水,任他如何流转,都与自己无关。
她一无所有。
赵蓝儿苦笑一声,声音嘶哑,如世上最难听的乐器在相互摩擦,生生的刺耳,道:“公子?你是否太过狠心?你明明只此地是龙潭虎穴,却不告知于我,令我深陷囹圄,此为狠心之一。你将计就计,让我与她斗智斗勇,利用于我,而自己却脱身寻求噬魂玉,此为狠心之二。然,蓝儿并未怪你,你求我于水火,作为奴婢,为主人排忧解难,危难时刻挺身而出,这是理所应当做的,我赵蓝儿欠你的,我自当要还。”
那声音如泣如诉,而漱玉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刚要开口言语,就被赵蓝儿厉声打断:“可公子你千不该万不该,为何要为她挡在前面,你可知我如今满目疮痍,四十一个窟窿,皆为她所害,若不杀她,难解我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