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推过来,店里一时没有新单,调酒师隔着吧台站在两人身前。
“又不上班?”
都是熟脸,没事也能聊两句。
“我们像要坐班的人嘛”,言青川龇着牙笑骂回去,“你们老板呢?还没回?”
这家规模中等的酒吧,因为地段靓,酒好调酒师队伍出色,她们杂志做“城中一杯去处”的选题里探过店。言青川那次支援生活组专题,有缘认识了老板,一个十分日式小清新的温柔女人,和“酒吧”这个经营体颇为不搭。
“没呢,追鱼跑,说是又要换地方接着潜”,调酒师端上一大碟花生玉米片的小食,并一小碗油浸橄榄,“姐,不够再管我拿。”
言青川捏着牙签叼起一颗橄榄,飞了个“哥们谢啦”的眼神,对着周由哀怨道,“啊,我也想出去玩!我也要追鱼跑!”
“出去玩可以,追鱼就算了”,周由举着杯子,逆光看深深浅浅粉色层叠的夏日特饮,“休年假呗,反正你今年还没出去过。”
“倒是挺好看”,言青川也顺着光线看向杯子,“你现在浑身都是恋爱的酸臭味儿,你自己闻到没?口红是粉的,床单是粉的,酒也要点粉的”,她瞅一眼周由半残的美甲,“是不是做指甲也要做粉的?”
“嗯,看中了一款藕粉色,一会儿你撤了我就去做。”后者淡定地应答。
言青川瞪圆眼睛,使劲眨巴,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只接不住话。
“你又没空,我和谁出去玩啊?牟美丽?那回来就得绝交,死生不复相见。再说了”,她贼兮兮地用指腹划过周由的手背,“哪儿有钱出去玩,我又不是某人,买得起床上用品四件套~”
周由嫌弃地撤回手,“找你哥去,让他赞助你,商务舱起步。再说了”,她学着言青川的口气,“你不是马上就要拿下你邻居了么,正好相约旅行,最看人品。”
“谁要他赞助啊”,言青川拉细了嗓子,“而且我和我邻居的旅行,下周就启程了,哼!”
“你牛你牛,衷心祝福你回来就换新床单,而且事业一飞冲天”,周由半戏谑半走心地说。
酒杯轻碰。杯璧凝结的水珠划出蜿蜒的痕迹。
气氛静下来,像是相互都在回味什么。
周由招呼调酒师,加点了一客火腿,又让他看着做一杯无酒精饮料,再问过言青川要不要再加一杯。“再来杯一样的”,她直接跟吧台后面喊。
“几点了,你哥什么时候来?”
“应该快了吧”,言青川拿起手机瞄一眼,“刚刚发过消息说出来了,又没多远。真不和我回家吃饭?我妈念叨你来着呢。”
“不了,又没提前报餐”,周由转着杯子,“一会儿回去休息,过不了多久又得忙起来。你回家住几天?”
“周末回南边,收拾收拾。趁着兴头上,看能不能捣腾出一期播客内容来,要有什么剪辑上的问题,你借个小弟辅导辅导我呗,饭谢他。”
“你先弄着吧,单音轨的剪辑比较容易上手,有问题我再让人外援”,周由一口应下,“发个不错的小弟弟给你,多和年轻人打打交道,挺好的。”
“我们本身就是年轻人!”言青川不乐意,嗔怪着倒在周由肩上,凑近她耳边悄悄说,“你晚上是不是有约会呀~”
周由抖了两下肩膀,也没能把大头抖下来,索性自己也靠了上去,同样悄悄说,“是啊。”
“他很好吗?”言青川感受着头上的重量,“他哪里不好吗?”
“哪儿谈得上什么好不好的”,两个头叠在一起,头发磨蹭出好笑的形态,”当代关系嘛。“
“那还是要人好的,人好是基本门槛。”
“你怎么上来就给人发好人卡?”,周由笑着,两具头脸都在发震,声音似乎从胸腔顺着气管,到耳朵,再到颅顶,“邻居收到好人卡了么?”
“你俩要给谁发好人卡呢?”
突然有个声音出现在头顶上方,两个后脑勺被一只手掌推了把。
周由拧着脖子撤开,扭头看,略有惊讶地叫,“你到了呀,这么快!”。倒是言青川,突然撒开的肩膀,让头猛地没了支撑,狠狠往下坠了一下。
她“哎哟”唤疼。
平次嫌弃地伸手托住言青川左脸,摆正,扯过张高脚凳坐下。
“周周没开车来?”他看到两人桌前半空的酒杯,“晚上要不要跟青青回家吃饭?”
“点的都没酒精的”,周由把杯子往前挪了挪,“你们兄妹可真没诚意,都到饭点了才邀请我。不去,有约!”
“哟,大忙人”,平次叫来调酒师,照着周由的点了一杯,“忙着给人发好人卡?”
“你怎么瞎偷听女人聊天”,她嫌弃地一拍桌子,花生在小碟里都抖三抖,“一点也不绅士。”
平次做出恶形恶状,痞气地撇嘴,“对着你们要什么绅士,多浪费。”
言青川侧过身子,背对着他,对着周由使眼色,“别理他,越理他越来劲。”
后脑勺又猛被推一掌,平次的声音在背后懒洋洋地响起,“不知好歹”,又把花生碟扒拉到近前,“周周你还要喝什么?敞开点,哥请客。”
“啧,有哥真好”,周由把言青川的身子转回去,一副“怎么这么不懂事”的痛心疾首,“不点了,把这些喝完咱就撤。文女士还等你们回去呢。”
平次颔首,抿了一口酒杯,“行,哥就不耽误你去给人发好人卡了。”
“嘿!”,周由忍不住瞪眼,“话我收回,有哥哥太讨厌了。”
言青川翻着白眼看两人演来演去,闷掉杯底最后一口酒,又将最后两颗橄榄插成串送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你们玩够没有,再磨蹭一会儿该堵车了。”
“吃东西别说话”,平次冲着言青川的椅子腿踢了一脚。
“太严格了,有哥哥好可怕!”,周由夸张地双手捂住下半脸,学着平次也踢里一脚言青川的椅子腿,“诶,你关注一下你妹的的好人卡动向,给把把关。”
“哦?”
平次手动发力,把言青川的椅子转过来冲向他,再往里扥了扥,
“来,我听听,给把把关。”
“什么呀”,言青川后仰身子,想拉开与他的距离,“哪儿有。”
“那你虚什么?”平次“嗤”一声。
她学着“嗤”了一声,“我怎么就虚了?”
他五个手指轮流击打桌面,像奏起一段急促的音符。“成,我们回去说。”
言青川撇撇嘴。
平次招手结账,“周周,我们就不打扰你约会了,省得时间都耗在路上。别让人等久。”
周由吐舌头,给言青川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从善如流地起身,还抢着把她搁在地上的大包小包拎起来,递给平次,“谢谢平老板。”
平次接过来,简单扫过一眼,“收获不少。”
言青川来了劲,“除了那套话筒,都没花钱哦,薅周老板羊毛。”
“哦?”,平次撑住门,让女士先过,“你还能贿赂到她头上?”这话是对周由说的。
“我可没什么能让周老板贿赂的”,言青川也不管平次不理她,兀自说,“周老板买了个巨大的大件,其他那些添头,全送!”
平次看了眼购物袋上的买手店logo,“家具?”
“床品!”言青川捧哏。
“哦~”,平次慈祥地拍拍周由的肩膀。
三人在停车场分开。平次来得晚,只能停到B4。
车子一层层上盘,电台的滋滋声越来越清晰,终于一跃成为流畅的音乐旋律。
“买话筒,开家庭KTV?”平次努嘴示意后座的大盒子。
“不,有个大企划”,言青川眉飞色舞地,“我打算录个播客,怎么样,我声音是不是特磁性。”
“你最近劲头倒挺足。”
“可不,浑身干劲。”
“受什么刺激了”,两人很快到小区大门,稍稍停了两秒,车杆抬起来,“还是被什么人点化过?”
“没有!”她在座位上晃,“自发行为,勇于尝试。”
车横在家门口地库前熄火,没开进去。“东西自己拿,我后备箱还有东西。”
“哦”,言青川滑下车。
门口有一棵长势喜人的矮松,投下一地阴凉。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