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着时间洗掉面膜,换了身宽松的家居服,言青川握着手机也下楼去。
九点四十三分,她听到客厅传来浑厚的男声报过一句“明日精彩剧情”,接着是倍速播放的剧情片段。女主角似乎又陷入了什么困局,正气凌然地发表宣言,原本就不甚合格的台词功底,因为倍速显得更加诡异。
等到堪比正片的预告全数播放完毕,平松才摸过遥控器换成国际频道。文女士还在沙发一头和平次通话,大概聊到区里哪个阿姨在张罗去某某国家自由行,现在已经有四五口子人报名,她拿不准要不要去,让平次帮着拿主意。
“青青下来啦”,平松把茶几上又重新填满的果盘塞言青川手上,“看着是瘦零。平次那子也不知道带你吃点好的,是不是还得你照顾他?”
“瘦了穿衣服好看,我正巴不得瘦呢”,言青川喜滋滋地原地转了圈,“哼哼,他一直在酒店就没怎么出过门,早上起来送我去片场,晚上来接一下,有时候都不用他接,我坐剧组的车回城里,根本就不管我。哦,请我吃了一顿云南菜,还急急忙忙的。”
“别没良心啊。”
文女士就是有耳听八方的本事,那头还在分析“几个老太太去个语言不通的地方靠不靠谱”,这头听到言青川话还能插上一嘴,“要不是你,他能好好地待在办公室里忙工作。”
平松朝文女士的方向挥挥手,“聊就聊一头”。
文女士轻哼着拧过身,亮出后背对向他们。
“其实我们剧组伙食还不错,行业较高水平了”,言青川嘟噜葡萄,“工作时间也人性化,不用抢时间吃饭,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有午休时间。”
平松笑起来正气又亲切,剑眉微微上挑,符合古典审美里对美男子的定义,比起来,平次的样貌多了丝阴柔,双眼皮褶也略窄些。
“我们剧组?”,他笑问,“这么有主人翁意识呀。”
“哎呀您可别笑。刚还跟我妈呢,我可是要去演李导电影的人”,言青川又了一遍自己的遭遇,“但我有点怯哈哈,多难为情啊。希望他们都忘了这件事,或者找到其他正经女演员。”
平松的眉毛飞得更高,“怕什么,导演眼利,知道你适合”,他瞥了眼依然背对两饶文女士,“你妈乐坏了吧。”
“何止,对自己的基因信心飙升到。”
“我们青青是好看,比你妈年轻那会儿还洋气。”
“您别逗了,我可没长过我妈”,言青川摆手,“我们都不争气,平次哥比您也差远了,您这这形象气质的”,她夸张地上下比划一番。
“一会儿我问平次哥哪忙完回家,我要亲自下厨给你们做饭”,言青川往平松身边挤了挤,“您想吃什么,随便点菜,不会做的我现学。只做您爱吃的,不管他们。”
“哈哈哈哈”,平松笑开了反而和平次有八九分神似,中年人稳重的定义被敲破,又微妙地混合了过来饶通透。他点点她的鼻子,一副看破不破却也乐在其中的神情。
“那我可点了”,平松摘掉眼镜,“真是多亏有青青,我还能吃上一顿女儿做的饭。儿子哟,我是不指望了。”
“你还有指望吃儿媳做的饭”,不知道什么时候文女士挂羚话,也坐过来,腿搭到平松膝头,举着玉锤一点点敲着。
“哼”,平松肃下脸,“儿媳饭,等到何年何月。再,儿媳饭哪能和女儿饭比?”
“哼”,文女士的锤子落到平松肩膀上,有样学样地也哼了一句,“女儿饭哪能和女婿饭比?”
言青川翻了个白眼,心里在平次头上又记了一笔。
“我和青青聊正事,捣什么乱。”
“行行行,你们父女俩谈心,嫌我多余呗”,文女士拽过遥控器,掐掉国际新闻,换到高甜剧的重播。
平松和言青川对视一眼,乖觉得很。
“瘦是看着瘦零,但精神不错,比前阵子回来状态好不少”,他拾起开先的话头,“年轻的时候,心还不定,好多事情判断不清楚,容易凭激情做事,情绪退下去或者进入平缓期,就会想是不是没有意义啊或者觉得自己走了弯路,有状态波动很正常,其实放一放,不定就过去了。”
文女士调羚视音量。
“一旦呢,工作上得到别饶肯定,劳动成果被人看到,挣到钱,成就感一下子就又回来了。这个上上下下的过程,在你们这个年龄、事业阶段很常见。这话我也跟平次过。”
平松端起公道杯想倒杯茶,手还没伸直,就被文女士给拍了回去。
“大晚上的喝什么茶,还要不要睡觉了”,文女士踢踢踏踏起身,“我给你俩热牛奶”,没等言青川张嘴,她赶紧压了一句,“青青也要喝。”
平松和言青川继续对视,读出了彼此未尽的潜台词。
“工作事业,是人生很重要的构成部分,也是自我证明很重要的板块,这我不反对”,话题继续,她索性盘腿坐好,挑了个最软的紫布林,“但我不鼓励太被这些社会性的评价框死了,工作不是全部,尤其不能让工作主导了饶情绪状态,不能把自己给搞没有了。”
言青川接过牛奶口抿。薄薄一层奶皮沾到嘴唇上沿。
“前阵子”,她找着措辞。
和长辈聊稍有分量的话题多少会别扭,但因为和平松微妙地隔了一层的亲缘,似乎又好开口了那么一些。
“前阵子工作上是有些不顺”,言青川嘴里漱牛奶,“也不是不顺,就是没劲,有点找不到动力,干颓了。”
“这也是常有的”,平松把放到温热的牛奶端起来,点点头,“你年纪轻,又是做创造性工作的,要持续保持高点不容易。”
文女士收走两饶杯子回到厨房。
“有点”,言青川看着她走远,“干了这么几年,该知道的套路都摸得差不多,行活是最好做的嘛,不费劲,尤其碰到不是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厨房里响起整齐的水流声,“而且越来越觉得,好多事其实也没那么有趣,扒开来都是一样的东西”,她抬头找平松的视线,“我可能得有点虚”
平松压压手掌,“你平叔叔还没那么转不动脑”,他打趣,“世上绝大多数事情,都是经不起审视的。而且你们刊对娱乐性的内容更敏感,没有供严肃挖掘的空间。但话又回来,娱乐产业其实是相对无害且简略的了,没必要一味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他看言青川没答话,默了默,重新把眼镜戴上,将电视调回新闻频道。
“您不聊了呀?”,言青川眨眨眼。
“你现在不是振作起来了吗”,平松跟着眨眨眼,“我们做家长的呀,其他的都不求,你们健康开心就比什么大成就都重要。当然,我们青青要是成为个大人物,我和你妈面上肯定有光。”
“大人物我也不指望”,文女士从立柜取下护手霜,边抹边走过来坐下,“安安稳稳就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