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七章(1 / 1)九九懒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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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孙俩的目光在空中碰撞。苏老爷子满头银丝,满脸皱纹,深陷在眼眶里的眼睛透着平静睿智,那是饱经岁月沧桑后才能有的平静睿智,似浩瀚的星空,担负着夜晚的轨迹,包容着万千星辰。

“爷爷,我这个要求不合理吗?”那一瞬间,莫初白决定改变初时的想法,她像从前在家时对着莫望撒娇那般大胆地奔过去,晃荡着苏老爷子的手,娇声脆语道。

若是这个孙女像当初那个不成气的大儿,梗着脖子指天喝地说,“你不同意我们的婚事,那行,我们走,走到你看不见的地方,你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苏老爷子自然可以发下雷霆大怒,让人进来将她拖下去。

莫初白和莫望并不像,她更像洛枝枝一些,秀丽清雅,又正逢好年龄,娇花般惹人怜惜,那双星眸漂亮地让人只要目光对视就不忍心拒绝她一切要求。更何况,这是嫡亲的孙女,从生下来就没见过的孙女,那个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不孝子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爷爷,爷爷……”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真让人烦啊,可这寂冷的院落瞬时像是活过来了,有了人气,不再暮气沉沉。

苏老爷子依然冷凝着脸,不怒自威,可是莫初白知道,他心软了。他没有什么表示,就代表他接受她这个陌生孙女的亲近。

“爷爷,刚吃完饭,咱们在院中走一走可好?”莫初白聪明地不再提先前的话题,才不管他答应与否,扶着苏老爷子就往外走,“人常说,饭后走一走能活九十九。以后每天晚上我都来陪爷爷用饭好不好?饭后咱们一起走走说说话。我小时候可羡慕别的孩子有爷爷了。他们挨打的时候总有人护着,哪像我,呜呜,好惨呐,爹爹打我,娘亲还在一旁帮忙递荆条。”

“那肯定是你太淘。”苏老爷子沉声道,“换我这,也要挨打。”话虽是这么说,苏老爷子脸上却带上笑容。

“爷爷我很乖的,我一点都不淘。”莫初白睁着眼睛说瞎话。

“是谁六岁就用开水浇死了价值千金的兰花?”苏老爷子呵呵一笑,问。

“啊,怎么爹爹这种事儿也告诉你?”莫初白松开扶住苏老爷子的手,一把捂住脸,心里暗道一声好坑的爹啊,这种事情都写信告诉苏老爷子了,那还有什么事是没有告诉苏老爷子的?莫初白不敢再瞎掰,老老实实地说,“爷爷,我那会儿不是小吗?不懂事。现在不会了。”

“我这里也没什么好给你糟蹋的。”

苏老爷子话音刚落,莫初白便在院中瞧见几颗棕树。这树在平国随处可见,在南国却很稀有。苏老爷子便见刚回家的孙女跳跳跃跃地跑去一连掰下来好几根长长的棕树叶子,拿在手里捣鼓。

莫初白将那叶子绕来绕去,急的头上汗水都出来了,手中的棕叶一点都不听话,编了半天也没个样子。

苏老爷子在一旁静静看着,直到莫初白要生气地将叶子摔到地上,这才笑着将她手里还剩下的两根完好的棕叶接过去,三两下编出一只蜻蜓来,递回给莫初白。

“爷爷……”莫初白揉了揉眼睛,这会儿她终于确定先前的选择没有错,和老爷子亲近绝对比和老爷子蛮横地对着干要有效果的多,她珍惜地将那棕叶编的蜻蜓拿在手里,怀念地说,“小时候,我也有过这么一只蜻蜓,后来放坏了,丫鬟们打扫屋子便拿去扔了。”

苏老爷子像一颗松柏,静默地站在莫初白身旁,慈爱地看着她。

“爷爷,那只蜻蜓也是你编的,对吗?”南国并没有棕树,莫初白灵机一动,问道。

苏老爷子并不答话,默然地往前走。莫初白跟在他身边,黄管家不知去了哪,这院子里放眼一望便只有他们爷孙俩。

“爷爷,我七岁的时候写了一首诗,我念给你听啊,当时先生和爹爹都夸我写得好呢。”

“爷爷,我的画工可是丰都一绝,改天我给你画张像好不好?”

“爷爷,我的女红怎么练都练不好,你可别让二婶三婶她们逼我练啊,我这辈子是不可能练出来的了。”

“爷爷,腌萝卜干爽口,可也不能多吃啊,你一定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

莫初白絮絮叨叨,给苏老爷子讲述在南国生活的点点滴滴。

苏老爷子痛失长子,十七年分离,再大的矛盾也都成为过去。他果然听得很认真,只是依旧不说话,心里却想着,这丫头到底是老大的种,都是这么不管不顾地干自己想干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这十六年,苏荣人在南国,却每个月都要写上一封家书寄回来,从妻女到生意,点点滴滴都写给他,就像是这样,他就还在平国,陪着他这个老父亲。莫初白讲的有些事,他从信里早知道了,只不过苏荣写信干巴巴的,到底没有小孙女连说带划那么生动精彩。

“爷爷,爹爹差一点,就能带我和娘回来见你了。”讲着讲着,莫初白泪不成声。最开始莫初白还带着几分算计,后面却是情真意切,忆起往昔,深深地思念起永远不可能再见到的爹娘。

“是啊,差一点。”苏老爷子深邃的眼睛里迸射出一道渗人的厉光,他重重地握住莫初白柔软细嫩的手掌,“静云……”

“啊?”莫初白陡然被唤到新名字,懵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忙道,“爷爷,我在。”

“静云呐,你回来了,就好好在家里待着,外面的风风雨雨,你就不要插手了。”苏老爷子沉重地说,“相信这也是你父亲的愿望。”

“可是,爷爷,树欲静而风不止。”莫初白抽了抽鼻子,“我将我还活着的消息放了出去,那些魑魅魍魉已经要来了。”

“活着的那个莫初白,和我苏家大小姐苏静云又有什么关系?”苏老爷子自信地说,“你放心,天底下知道你父亲是平国人的不少,可知道你父亲是我苏家人的,还真不多。”

“爹爹富有四海,手底下能人辈出,莫家庄却在一夜之间倾覆。除了南国皇帝,一定还有很多势力掺和其中。就连……就连周家,也可能不干净。只有这般,才能将消息封的这般死,让我们莫家庄措手不及遭了大祸。”第一次,莫初白在莫望洛枝枝出事后和人认真地说起心中的打算,“为人子女,危急关头不能救他们性命已然不孝,如何还能在他们去后继续苟且偷生呢?父母血仇,不共戴天,那些仇人,我总要一一清算的。”

“可是,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苏老爷子语重心长地劝,“你没有继承莫家富可敌国的财富,便不用承担它们背后的罪恶。恶人自有天收,这些事,你一个女孩子家,莫要去插手。”

原来如此!莫望背后的安排竟是这般。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泼天富贵并非人人都能消受的,同样庞大的经济帝国没有能干的掌舵人,也只会逐渐被鲸吞蛇噬,倒不如果断干脆地化整为零,消失在世人面前。

莫望的拳拳父爱,莫初白到这一刻感触最深。她身体与人有异,莫望早知道她在任何时刻都比常人多了几分活命的机会,诸多安排,却都是为了保全她,让她后面能好好的生活。十万两不多不少,足够一个女子在世上丰衣足食过好一辈子,却也不足矣让大人物眼热,招来弥天的祸事。

恶人自有天收吗?怕不是天在收,而是有心人在追索莫家的血债。莫望有着商人的精明,更有着商人的谨慎,他若猝不及防出了事,自然也留下后手让那些行恶的没好日子过。

倾国财富归于隐庄,人才济济的隐庄又如何会放任庄主被杀?从头到尾,她都是那个被父母捧在手掌心里娇养的小姑娘。

“爷爷也知道隐庄的存在,对吗?”

“那是什么?”

“威远大将军死的那么巧,他和我家的事,是不是有关系呢?”

“你既知道背后的牵扯甚多,就该明白,报仇雪恨说得简单,却不是你能做到的。更何况,这件事的确已有人在做。”苏老爷子没想到莫初白的脑袋这么灵光,他只透了一句话,她却已恍然大悟,不由沉声道。

“好了,你回去吧。”

“爷爷,明晚我还来陪你用饭。”

“谁稀罕你陪了……”等莫初白走远,老头子突然笑起来,嘀咕了一句,嘴上说着不要,可那眼睛却从这一刻就已经开始期待了。

苏老爷子却不知道,莫初白走出听涛居,看到笑嘻嘻迎过来接自己的小红,又瞥到不远处鬼祟望向这边的粗使婆子,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做不到?没有努力尝试过的事情,如何能说自己做不到呢?爹娘的血仇,却要假借他人之手,她莫初白还没这么懦弱无能。”

她可以是苏静云,但她同时,永远也是莫初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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