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39章 箭笄(十四)(1 / 1)林所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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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末时,芙蓉还未凋尽,大叶醉鱼草才迟迟开花。秦邯庭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府中大乱。

武欢一开门,就同时碰见方往束和秦还义堵在门口。她愣了一下,笑了。

“武欢姑娘,”风水轮流转,武欢胸有成竹的笑容让方往束惭愧不已,“秦小姐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哦?”武欢背过身去,看着怒目而视的秦还义,“秦公子以为呢?”

“胡闹,堂姐是不是在家服丧闷坏了,做出来的事也让人不明白了?”秦还义捏紧拳头。

武欢笑得欢畅。

她摇着头越过二人的堵截,准备离开。

“等等!”秦还义拉住武欢的胳膊,“难道你没有什么不平之处吗?你心甘情愿吗?”

武欢挣脱了秦还义的手,朝他嘘了一声。

那天她走入昏暗的庾夷阁,在一摊黄纸两座熏炉间发现了熟睡的明婆婆。武欢将自己也藏在香里,一直等到她睡醒。

明婆婆嘴角的皱纹比武欢印象中母亲的皱纹还要深。明婆婆每叫一次武欢,武欢都觉得是皱纹在说话。她忐忑地询问明婆婆是否知晓自己是秦老爷骨肉时,明婆婆却开始傻笑。笑着笑着,就连武欢的名字也忘记了。

但武欢还是执着地问。她的良心一刻不停地催促,她的贪心也蠢蠢欲动。武欢自认为不会被渴望富贵荣华的声音掩盖,可她却在默默祈祷。

奢求白璧无瑕的德行又是另一种贪心。可她却甘愿迈入这一种贪心中去。若真有人秉性纯洁剔透,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能够帮助武欢坚定摒弃贪欲的信念,武欢一定甘愿拜倒在他的脚下,为他奉上她所能求得的最好的香。

明婆婆无法回答,牙齿咯吱打颤。

武欢听见庾夷阁焚香的声音。

突然而来的一声猫叫让武欢惊愕,紧接着便传来阁楼下尤元哄猫的话语

“好了好了,给你的腿上药呢,安静些。”

武欢想起怀抱幼猫向自己走来的陈维邕。

他不贪吗,不接受秦小姐的婚约吗,不想做主人吗,不会挣扎吗。

“你像个小姐,但不是小姐。”

明婆婆躺在旧纸堆儿里,长指甲上也沾了书页灰尘的味道。它落在武欢的鼻头,为她卸下心头的重担。

武欢曾在灶房见过灰鼠,它们的眼睛锐利得很,身体藏在暗处,与武欢对视时毫不示弱,却在武欢上前时飞快地逃走。

武欢的胸膛中有什么学着灰鼠的模样逃走了。

她的心仍然砰砰直跳。

明婆婆开始傻笑,整个庾夷阁的明处暗处都跟着颤抖,武欢不得不快步离开。但在合上门时,她又闻到庾夷阁一抹甜蜜温柔的香气。

庾夷阁后的大叶醉鱼草开花了。

月末,秦邯庭当着一府内外的人宣布,或者说重申,秦府的继承人就是秦邯庭。下月初她将动身前往漳州府拜会罗老爷,与他共议合作事宜。

李夫人刚刚到家,听到这个消息恨不能飞回秦府,她一边吩咐致信给秦还义,一边咬牙切齿地骂着反天了。

一个丧期还未结束、从未当过家的丫头,竟然将秦府一口包了。

秦还义比母亲更加气愤,他等不及收到家书,也不管自己骄傲的身份,径直前往武欢门前,却与方往束尴尬地会面了。

武欢的笑容在两人眼中无疑比侮辱更甚,方往束愈发惭愧,秦还义更加愤怒,他抓住武欢的胳膊,却收到她一声嘘。

“秦府的新主人脾气不小,又逢了丧事,两位虽是亲属,也请谨言慎行,免得被驱逐出门。”

武欢劲爽的如同秋风。

她的耳边传来一阵接一阵的低声询问

“你不想要秦府吗?”

她的心中响起一阵接一阵的欢颂歌唱

“他不贪吗,不接受秦小姐的婚约吗,不想做主人吗,不会挣扎吗。”

武欢丢弃的名为秦府的东西,很快就会被仆役们清扫。但她连头都不回。

她想去见一见陈维邕。

走过花圃,路过账房,训过说闲话的奶娘婆婆,武欢来到陈维邕门前。

林安杨也在。

他的脸色相比与之前两位公子,又是另一种惨淡。武欢有些惊讶。她走上前打招呼,林安杨掉头就走。

武欢不解地推门,却看见屋内刘祁延高大的身躯正横在陈维邕面前,

两人一个看着房顶,一个盯着地面。

“武欢姑娘,”陈维邕朝她笑了笑,“你来了。”

“陈总管,”武欢先朝他打了个招呼,随后又疑惑地看向刘祁延,“刘祁延,你……”

刘祁延看了看武欢,又看回陈维邕。

他叹了口气。

“走了。”陈维邕摆手。

他走了整整一天,在黄昏时回到秦邯庭门口。

秦邯庭站在敞开的大门前。她身披斩衰之服,将箭笄握在手上,见到刘祁延便扬起箭笄示意他过来。

刘祁延径直走到她的面前。

“你去哪了?”

秦邯庭的声音还是很轻,但并不尖细。

“去找陈维邕。”

“找他做什么?”

“让他娶了你。”

两人都不吱声。

刘祁延没有说谎。他专程等在陈维邕门前几个时辰,又与他僵持了很久,只为了求他改变心意娶了秦邯庭。

“我已是秦府的主人。”

秦邯庭一开口,刘祁延只觉得头上被人打穿了一般疼。

“会有更多人为难你,还不如与陈维邕成亲。”

“我是秦府的主人。”秦邯庭的脸一仰起来,刘祁延差点用手抓了上去。

“是。”但他终究后退,准备回到古柏上等待充满恶鬼的夜来临。秦邯庭主动拉回了他的手。

“你是秦府的主人,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刘祁延想要挣开,又泄了气的放弃。

手就那么点大,力气倒还不小。

“和我一起去漳州府。”

秦邯庭邀请他。

刘祁延轻哼了一声。

他什么时候没有和她一起过?

秦邯庭这才松开手,小声说“我那么用力捏你的手,你的手怎么不红?”

刘祁延本来想驳她一句,自己一个习武之人怎么能被小姑娘捏了手就红。等到瞥见她的脸色后才他想明白,原来她在和自己没话找话聊。

“还想说什么?”刘祁延双手揣在怀中等待。

秦邯庭双手握住箭笄,小声说

“你也要学着蒸香。”

“粗人一个,做不了细致活。”刘祁延抚了一下耳垂。

“从漳州府回来估计就有雪了,到时你要帮我采梅花。”

“你吩咐了我就去采。”刘祁延目不转睛地看着秦邯庭。

“庾夷阁需要整理,但是太黑了,我走不了。”

“我给你掌灯。”刘祁延与秦邯庭一同享受柑橘色的落日余晖。

“你真的希望我嫁给陈维邕吗?”

“我呃”

刘祁延噎住。

秦邯庭用拳头轻轻锤了一下门板,刘祁延转头就走,秦邯庭再去追他时,他便步伐轻盈地闪开。秦邯庭累得气喘吁吁,干脆甩手回头。

“明日就送那两位公子回去。”秦邯庭小声说。

晚上秦邯庭躺了一会儿,腿脚的疲乏就上来了。她翻来覆去都不舒服,索性半靠在床上。

偷着开了条缝的木窗被刘祁延发现,已经给关严实了。秦邯庭房内只有一根快燃尽的蜡烛。秦邯庭觉得等自己睡熟了,这蜡烛正好能够烧没,便没打算换新的。

只穿里衣在这样的夜里确实不抗冻,秦邯庭吸了口气,呼出声来。她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暖烘烘地罩住自己的肩头。

又是一声呼吸。

但并非出自秦邯庭之口。

秦邯庭睁大了眼睛。

她茫然地目视前方,几乎不敢往别处看,手在被子里摸索着握住了那支箭笄。

林安杨不打算拖延,从秦邯庭身后划开的帷帐中伸手,一把捂住秦邯庭的嘴巴,将她勒进自己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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