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爷,请进!”
鸳娘走到尧光屋子的门口,亲自掀开门帘,让袁仕坤进屋。
袁仕坤手拿黄金称杆,大摇大摆走了进了一件装饰典雅的闺房。
此时,他也不需要人引路,直接绕过鸳鸯戏水屏风,来到了挂着红色纱帐的卧榻前。
只见,盖着红盖头,身材婀娜的妙龄女子正端端正正坐在床边,一声不吭。
先前已经见识了这位水灵姑娘脱俗的舞姿和琴艺,现在,就轮到品味她的柔滑细腻的销魂滋味了。想到这里,满脸褶子的袁仕坤不禁双眼一眯,再走上前两步,俯身轻嗅女子身上清幽的花香。
“坤爷,水灵姑娘今天留红,还请多担待些个!”鸳娘跟在后面走了进来,在袁仕坤将要掀起盖头的时候,笑呵呵地提醒道。
初经人事,对于女孩子来说,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虽说青楼女子就靠这副身子赚钱,但也不能被不知轻重的男人伤了,影响以后的生意。而鸳娘之所以这么煞风景的一提,无非是因为袁仕坤这位大爷,是这风月场所有名的爱乱搞的。曾经不少姑娘都因为他的缘故,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继续接客。
鸳娘的意思,袁仕坤当然懂。
不过,那又怎样呢,他是出钱的大爷,给钱给的高兴,当然也要玩儿女人玩儿的高兴!
“鸳娘,你要是担心的话,何不留下来一起呢?”袁士坤混沌的小眼看向女人,笑得意味不明。
鸳娘闻言,不禁一个哆嗦,赶紧哈哈大笑缓解自己的尴尬,她脑子有病才会留下来!
“坤爷说笑了,奴家就不耽搁您了!”鸳娘福了福身,麻溜地带着喜鹊退出了屋子。
袁仕坤见闲杂人等已经走了,也不说话,动作利索地抬起黄金秤杆挑起绣花的红色盖头,瞬间,一张闭月羞花的俏丽笑脸便出现在了眼前。
“水灵姑娘!”袁仕坤被尧光的绝色惊呆了,那黛眉杏眼,勾唇娇腮,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风情!
尧光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呃?满脸褶子,三角小眼,酒糟鼻子厚嘴唇,右侧脸颊还长着一颗黑色大痣,怎么看,都是当爷爷的年纪了。
尧光压下反胃的冲动,起身朝着老男人福了福身,再操着这两年专门学来的一扬十八拐的调调道:“坤爷,奴家有礼了!”
袁仕坤一听,半边身子都酥了,赶忙抓住柔胰:“心肝儿!”
尧光笑了笑,拉着他走到外面的会客室,从桌上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坤爷,您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袁仕坤被尧光清浅的笑容吸引住了,没急着上下其手,老实听话的坐下来,接过茶水喝起来。
而那双浑浊的眼睛,像是粘了胶水般,一眨不眨地盯着尧光不放。
“坤爷,奴家今晚上就是您的人了,您可要对奴家温柔点儿哦!”尧光眨眨眼,站在袁仕坤面前,将头上的珠钗粘花漫不经心地取了下来,扔得一地都是。
他以前也经历过很多留红夜,却没一个像眼前这水灵姑娘如此明艳、清冷而奔放的。
此时的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涨红了脸,无比激动地将人拦腰抱起:“水灵,我的心肝儿,让爷好好伺候伺候你!”
尧光坐在会客厅的桌子旁,一边嗑着瓜子儿。
不大一会儿,一个和尧光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衣衫完整的走了出来,看到尧光好笑地盯着她,不免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有这么好笑吗?”
“挺有意思的!”尧光又倒了一杯茶,对那人招手:“表演不错,来,喝杯茶歇歇。”
“不要!差点儿都想吐了!”那女子不耐烦,一个转身恢复成本来面目:犀牛头、铜铃眼、额头一只独角,不是雷兽又是谁?
尧光没有搭理它,自个儿将茶水喝了。
卧榻上的男人还在吭哧吭哧的动着,尧光有些好奇,问道:“怎么这么久?”
雷兽爬到桌子上,抓起一把瓜子往嘴巴里送,然后上下左右动了动嘴巴,一把瓜子壳儿瞬间就吐了出来。
“我找的药,当然厉害了!不说让他精尽而亡,至少能累得他歇个五六天才能缓过来。”
尧光哑然,咂摸一下又道:“这袁仕坤应该也六十好几了,吃得消吗?可别死在这里,给我惹麻烦。”
雷兽闻言,觉得有道理,转身跳下桌子,一下子就窜进了卧榻。
很快,激动的袁仕坤终于安静了下来,倒在床上死猪般地打起了呼噜。
“不好了不好了,走水啦!”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惊呼,尧光起身走到窗前,往外一看。
只见,西南方向的一处屋子被火光包裹了起来,那通天的火势正借着夜风,朝着这边慢慢扩散而来。
“估计是我们的严戍将军要来了。”
雷兽跳上窗楞,也朝那个方向看了看。
“居然想出这么个办法来。”尧光双眼一眯,对尧栓的做法有些吃惊,夜黑风高的,这得害死多少无辜的人?
“快跑快跑!”
外面已经乱作一团,许多原本在各个屋子快活的男男女女也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跑的跑,叫的叫。
“尧光,你快去床上准备准备,他就要过来了。”雷兽突然转身对尧光说道。
尧光没动,她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但想着这把火有可能烧死无辜的人,她就有点儿压不住心理的自责。
雷兽见她没动,又看她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猜到她在想什么,赶紧道:“你快去床上,我出去看看!”
尧光闻言,垂眸看了看雷兽,道:“能不死人,就不要死人。”
雷兽隐隐翻了个白眼儿,对着尧光点了点头。
尧光见状,终于转身走进去蹬鞋上榻,将留着哈喇子的袁仕坤朝外面挪了挪,然后脱了衣裳,拉过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
这一边,尧栓其实有预感今晚上自己没办法竞价成功。
他在外面闯荡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安家立命的本事。昨天被畅春园老鸨拒绝后,他其实已经做了两手准备。
其一,先花些银子将大丫的清白保住,然后再想办法挟持鸳娘,让她放人;其二,在第一种办法行不通的时候,制造混乱,将人偷偷带走。
为了能够不出纰漏,他还偷偷见了一面在屋子里练琴的女孩儿,并压下再见时的惊艳,牢牢记住了她的身型。
疾风寨的三年加上军营战场上的两年,尧栓无时无刻不再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除了不断细腻缜密的心思,他的冷血无情更是与日俱增。所以,随处找个和尧光身型相似的女孩儿,再将其杀死藏匿在畅春园里,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尧栓承认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牺牲一个无辜女孩儿的生命,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为了摆脱嫌疑,留红夜竞价结束后他就带着郑通在众人的面前离开了畅春园,并装出一副神情落寞的样子回到县城的客栈里。
接着,他又让小二送来十斤白酒,假装喝得酩酊大醉,然后换上夜行衣,蒙上面罩,乘人不备时飞身上房,冲向了才走还不到一个时辰的畅春园。
用来替换的小女孩儿尸体被他提前放在了畅春园的一个隐蔽的角落里。
此时,他扛着尸体,躲过惊慌失措的人群和正带着护院扑火的鸳娘,几乎毫无阻碍的钻进了水灵的房间。
“啊!你……你是谁?”
纱帐被人从外面大力掀开,尧光惊慌失措地抬头,看到一个蒙面的黑衣人,颤颤巍巍地问道。
尧栓没有说话,眼前的一幕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精致的五官、雪白的皮肤,还有那隐藏在锦被下的……
尧栓双眼一闭,将尸体咚的一下扔到了地上,然后掏出一个包裹往床上一扔,紧握着拳头转过身背对尧光,压抑着自己的愤怒说道:“大丫,你赶紧穿上衣服跟我走。”
“你……”尧光一听声音,惊讶地问道:“二哥,是你吗二哥?”
尧栓听到了哭声,但现在不是叙旧的好时机。他再次出声,口吻变得急促起来:“是我,你收拾一下,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尧光停下了抽泣,动作麻利的穿上了衣服。
这是一套黑色的夜行衣,尺寸刚好合适。尧光下地穿好鞋子,入眼的确实一具女尸,吓得她赶紧朝后退去,一下子又坐回了床上。
“啊!这……这是……”
尧栓转过身,没有回答,拉开尧光,再将地上的尸体捡起来扔到床上去,刚好与睡死了的袁仕坤重叠在了一起。
“二哥……你这是?”
“乖,跟我走,后面再给你解释!”
尧栓一把拉过尧光,蹲下身让她爬上自己的后背:“抱紧我,我们走了!”
说完,不等尧光反应,尧栓走到门口,从门缝里朝外看了看,然后退回屋子,该从窗户爬出去,攀上屋顶,开始一步一飞地跑了起来。
这里的房屋,基本上都是木质结构,一阵火一阵风,很快,原本一星半点的火势已经变成了燎原大火,将能够吞噬的东西吞噬殆尽。
尧光趴在尧栓的胸口,远远望着那一片火海,内心不由一紧,对着旁边的雷兽小声说道:“你说,我是不是害死了很多人?”
尧栓带着尧光一路腾跳攀爬,小心躲过人群,朝着客栈而去,而飞在身旁的雷兽因为隐身,他并不曾发现。
尧光与雷兽现在已经能够通过意念交谈了,倒也不会担心外人看到。
雷兽知道尧光心理顾忌着什么,先前已经出去了解了大概,这时候刚好可以回答她的问题:
“火是从柴房燃起来的。因为旁边紧邻着伙房以及堆砌杂物的库房,加上刚好被人为浇了烈酒,所以燃烧的很快。
就目前情况来看,大火已经蔓延到了倚春楼,也就是你所住的小楼,人员伤亡目前不清楚,不过听说因为今晚上你被卖了个好价钱,鸳娘一高兴就让下人们聚在一起吃喝去了,而剩下值夜的,是这次火灾就早的发现者。
所以,我估计,死伤在所难免。”
“那你就没有想办法救一救?”尧光知道雷兽有法力,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减轻一点儿自己的负罪感。
然而雷兽却不这么认为,它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说道:
“尧光,你什么时候变这么仁慈了?
虽说这场大火是因你而起,也会有人因此丧生,但那又怎样?
疾风寨的人你管不了,被贬为贱籍的女人你也管不了,同样的,这些畅春园的人,你仍然管不了。
女娲创造了这个世界,曾经对我们也说过,这里的人,无论修仙者还是最普通的凡人,都有自己既定的人生轨迹,而你,不在这个规则范围内,对他们没有影响,但你一旦进入他们的世界,就会对他们产生或好或坏的影响。
但,仅仅是影响,要么延缓他们命运齿轮的旋转速度,要么加快它们的旋转速度。你在这里唉声叹气,自怨自艾完全没有必要!
你想想,若是你能轻而易举地改变这些凡人的命运,女娲,这个世界的规则之神,怎么可能安坐钓鱼台?
而你若真想改变这个世界,只有恢复了你的神格,取代女娲,成为人界的神!”
尧光听后原本沉重的心情更加沉重了,成不成神,她现在没心情想,但眼前发生的事,没办法让她视而不见!
要知道尧栓会以这样的方式带她走,那她还不如两年前就离开这里——至少,不会有人因她而死。
可是,雷兽的话也没有错。
回想疾风寨那些盗匪,难道不也是因为她才丢了性命吗?
而那些贬为贱籍的女人,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沦落如斯。
但是,如果她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呢?难道他们的结局会更好一些?
而畅春园里那些有可能因此丧命的人,难道会更幸运一些?
说不定,尧光有些自嘲地想,不是有六道轮回吗?会不会那些枉死的人,尽早摆脱了现世的一切,又会迎来不一样的人生?
说到底,自己也是被个被捉弄的人。
她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没有月光也无星辰,像命运之神,深不可测,神秘而冷酷。
“至少,别让床上那个男人死了,说不定以后还会有用。”
雷兽一听,点点头道声好,便转身朝回跑去。
尧光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听远处传来的惊呼和哭喊声。
突然,一股寒意席卷了她的全身,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大丫,你还好吗?”
尧光摇头。
尧栓带着尧光摸黑钻进了一扇敞开的窗子。
发现屋子和他离开时一样,他赶紧抱着尧光穿过客房,走进了卧室,然后抬脚一蹬,将躺在床上打呼噜的人给踹醒。
“郑通,起来!”尧栓压低嗓子吼道。
“呃?啊,大人,您回来了。”郑通被踹醒了,嚯地一下滚下床来站好。
尧栓将尧光轻轻地放到床上,然后示意郑通要外面说话。
尧光抬眼看向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估计是因为暗中行事吧,尧栓让人假扮自己在屋子里睡觉。
很快,尧栓走了回来,没有点灯,尧光只能看到他高大的身影。
两年不见,这人已经变得更加高大起来,虽还不曾看大到他的面目,不过她也猜得出,应该和成年时的敖岸越来越像。
突然,一只手伸到了她的脸上开始抚摸,她不由转头想要避开,不料下巴被固定住,粗糙的茧子磨得脸颊很不舒服。
尧光没有说话,这种氛围,她确实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尧栓,在发现女孩儿对自己明显有些暧昧的举止没进行阻止的时候,不,现在应该是女人了,他不由加重了力道,将尧光的下巴抬起来了一些:“大丫,你为什么不等我?”
尧光听出了那语气里隐忍的怒火,终于想起自己的境况,开始无声垂泪。
“你……”尧栓感觉到有冰凉的液体滑落到自己的手上,再顺着手指、掌心掉落了下去。
“别哭了,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尧栓突然将人拉进自己的怀里,转了个身,变成自己坐在床沿,尧光坐在他的腿上。
“二哥,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尧光抽噎地说道:“我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再也配不上你了,你去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吧!”
尧栓原本一肚子的火,被尧光这期期艾艾话语彻底浇没了,他叹了口气,紧了紧自己的怀抱,说:
“大丫,你说什么傻话!我走之前就对你说过,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你放心,我对你的心没有变,我已经做好了安排,明天就带你离开,去京城,那里有我们的新家!”
虽然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到,但尧光还是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不敢置信的问道:“真的吗?二哥,你不嫌弃我?”
尧栓没有说话,而是低头吻上了那张小嘴。
尧栓想着这样的场景,已经很久了,加上今晚上在八角凉亭看到了那一幕幕勾人心魄的挑逗,唇舌肆意间便带着一股子饥渴已久的狠劲。
此时的他,已然忘记了躺在畅春园倚春楼水灵姑娘床上那对注定要死的男女。他现在只想将自己的思念和渴望全部都发泄出来,让身下的人感受自己的心跳。
尧光在躺下去的那一刻,脑子里回想起了上个时空自己与敖岸的交缠,有些可惜地想,这人能力确实不错,可惜,在水月镜里看到的那一幕幕,让她对这个男人彻底失去了兴趣。
这种心态较之于上个时空,应该说发生了质的变化。
那个时候,她没有亲眼看到敖岸的伪善与背叛,便如普通男女对待爱恨纠葛般,只是对那个人心如止水。而现在,不同了,她的心不仅不会再起涟漪,还因为那一箭之仇和先前他那般冷酷的做法,有了想要报复他的念头。
她自认为自己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却被迫要面对他的纠缠,如果不能让他品尝痛苦的滋味,她觉得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等着吧,待她重新变回自己的模样,定要叫他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她闭了闭眼,将尧栓制造出来的欢愉努力压了下去,然后轻轻喊了一声雷兽。
雷兽很默契地将人弄晕了,不忘补充道:“放心,药量减少了,不会让他明早上起来发现异样。”
尧光将人推开,坐起来缓了口气,才问:“尧大壮他们明天会过来吧?”
“嗯,放心,会让他们意外遇上的。”
尧栓被皇帝封了严戍将军,远在盂县大山村的尧大壮肯定通过里正知道了这个好消息。
从没想过这个养子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尧大壮一边懊悔这着以前没对这个儿子多加照顾,一边又想着,虽然没有生育之恩,但吃了尧家十年的米面,也算有了养育之恩。当今皇上注重孝道,尧栓定不会自己发达了就忘了他这个年老体弱的养父!
所以,尧大壮一直呆在家里,等着尧栓回来接他们上京享福。
不过,据雷兽观察,尧栓似乎没打算接他们上京,只是在接到皇帝封赏的时候,让人给素娘带去了两千两银子。
尧光当然不会任他如此不尽孝道,提前就让雷兽去大山村通风报信了,说这两天尧栓就会回盂县来,不过却不是回家人接,而是到县城办事。
尧大壮怎么肯错失上京享福的机会?于是,很快,他们就会见面了吧。
尧光放下心来,安排好现场,裹着被子开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