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钰慌张地摇头否认。
她将眼神扫过每个人,除了皇后端庄的容颜上略有尴尬之外,其余都笑着看她。
那种权宜的托词,她们竟然都信了!
这也不对,母后的那顿鞭子让她现在还疼着,她不是一直反对把自己的宝贝女儿下嫁给那个庶子吗?
“母后!”萧如钰鼻翼翕动,急急喊着。
只见太后轻启朱唇,温言劝道:“钰儿,这本就是你定的呀!你是公主,金口玉言,怎么能够反悔呢?”
原来母后已经把她出卖了。
她抽回被他人握着的手,愤恨地瞪住那胥国公府的老虔婆。
陆同峥心下虽气恼,但凭她的身份地位也不敢在宫闱之中造次,一双手纹丝不动地停在半空,笑意也凝滞在脸上。
“休得胡闹!”
太后干脆把话挑明:“蒋越勾结瓦剌犯我国土,这事你是知道的。自太祖皇帝平定四方,太平盛世才过了二十年。现在的兵力几乎都集中在边塞的十个节度使身上,如果没有你父皇仁明一朝的苦心经营、励精图治,在中原另外布了十几支精锐,我们早就被他们里应外合吃得骨头都不剩了,那还有闲情逸致在此赏菊饮酒!
“你可知瓦剌可汗前日遣来使臣,极尽挑衅,猖狂无度,说若我们不肯让他陇西五城,他就要求娶我大周的公主,换取边疆安定啊!”
萧如钰大惊失色,脑中能够想到的,就只是那条刻在石碑上的祖训。
大周开国时,太祖皇帝就曾经立下过规矩,萧氏子孙永不割地、永不和亲。瓦剌此举令朝廷进退两难,真是直接欺到太祖皇帝头上了。
因此,在目前中原兵力大大不足的情况下,笼络开国旧臣、从而稳定边疆实乃最上之策。
可是无论如何,柔佳长公主不过太后手中一颗最有用的棋子,她在何处,何处就会安定。这是身为大周公主所逃不过的命运。
话音铿锵落下,连那边水榭里也悄然无声。孩子们停下追逐打闹,放下了手上的新奇玩意,保和王带他们站在岸边,望着慷慨陈词的太后。萧弈之独自坐在水榭里的红木榻上,一言不发,任龙涎香雾朦朦胧胧地缭绕周身。
齐皇后见太后眼眶通红、沁出泪水,便轻抚着太后的心口,对萧如钰徐徐说道:“公主,你别怪我们!不是我和母后故意要瞒你,实在是社稷安危要紧,我们也不舍得你去瓦剌那等蛮荒之地受苦。相较之下,怀庸侯陆家已是最好的抉择,咱们以后还是能够互相照应着的!”
“既然你们都要让我嫁到他家,我也不好拂了你们的意思。”萧如钰冷笑一声,嘴角抽动,“只是我堂堂大周公主,绝不下嫁一介匹夫草莽,只有有爵位者才当得起驸马都尉!”
柔佳长公主不可一世之名早已传遍四海,今日她更不会介意再使自己的狂言天下皆知——
她要嫁的人就是怀庸侯陆同耑,那个年近花甲的老叟!
太后双眼紧闭,浑身都在颤抖,因为紧紧扶住了皇后的手臂,才没有倒下去。
陆同峥伸手指着萧如钰的鼻子,此刻也不管什么恭敬不恭敬了,“你,你……这……”
“怎么了,夫人?我要做你的弟媳了,那可是给你陆家的门楣添了无上荣光啊!难道这样你也不高兴吗?”
萧如钰看上去直率,却并不是不会耍心眼,只是耍起来无人能及,只消几句温言软语,就把剑拔弩张、咬牙切齿的陆同峥给顶了回去。
整个凌波宫里只有萧弈之听了这话放声大笑,将君王的威严全部扔进池里喂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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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消息一夜过后就传到了金陵,一时成为人们的笑谈。
谢疏影再因为昨夜的事懊恼,此刻也倒在枕头上“咯咯”笑个不停,刚挽好的垂环髻被蹭得乱作一团。安月又气又笑,与她相互推搡,但实在掌不住肚子岔气发疼,直喊着“唉哟”在床边跪坐下来。
按说梨落受了伤,是最没心思玩笑的,可她一大早就看见院门口那两个小丫头绘声绘色地演绎宫中发生的故事,也不得不捂住嘴,把脸都憋得通红。疏影问她为何如此,她如实讲来,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侯府前头早就炸了锅。所有族人半是忧虑,半是嘲笑,一个个上赶着去给老侯爷建言献策,却不出意料地统统被轰了出来。
这倒便宜了疏影行事。侯爷大发雷霆,见人就打,冯九原在侯爷身边服侍,现在也不敢进去;梨落趁机把他叫来后院,好叫疏影问话。
还是在那条铺满残枝落叶的栈道上。
疏影向冯九问了侯爷安好,冯九显然有些不自在,眼神飘忽,说话都是藏着掖着。
梨落有意无意地露了伤手,教冯九一阵关切心疼。
“九哥,你在我面前就别这样扭捏了。我们姑娘人好心善,你也不是不知道啊。姑娘不会为难你的,她便问你什么,你尽管把知道的说了就好。”
疏影浅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半分威慑。
冯九讪讪回了个笑脸,“姑娘找小的是要问些什么?”
“小哥服侍侯爷辛苦,那我便不与你兜圈子,这就把话说透了。我刚来侯府不久,不清楚侯爷与先世子之间有什么忌讳隔阂,还请小哥明示,免得我将来做错事,冒犯了他老人家。”
“唉,这……该从何说起呢……”冯九摸着后脑勺犹犹豫豫半晌,方才说道,“先世子是先侯夫人的独子,又是极和善温润的一位公子,侯爷自然是喜爱他极了。可侯爷望子成龙,平时待他甚是严厉,考校功课品行,只要先世子略有些不尽善之处,就动辄打骂。另有一事,我怕侯爷日后知道了我把这事告诉姑娘,要拿我问罪,所以请姑娘千万只记在心里,切莫传于他人之耳!”
“好,小哥大可放心,我自会守口如瓶。”疏影拢拢袖口,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黏腻的热汗。
“先世子身边的一个小厮,名叫丁宥的,自从先世子殁后,侯爷就把他关在一个小屋子里,再没放出来过。我们……都不知道侯爷对他做什么,只是猜测……侯爷喜欢他……”
丁宥,“丁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