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自接手了沈六交过来的香料,就把往来账务和香料的库存都管理的清清楚楚。自那天对镜又发现自己依然能打扮出美丽后,她每次出门去送货,就都穿上绫罗衫裙,插上玉梳玉簪,然后抹上面脂手油,把自己打扮的精精神神。那些街坊邻居平日见惯了李氏忧戚萎靡的样子。现在看她突然穿起了绫罗,还打扮的那么光鲜俏倬,都以为是她的女儿陆沅芷得了势。都又对她热络起来,那些久已不走动的亲戚,也又走动了起来。她的哥哥嫂子,还是守着父亲留下的酱菜铺子,艰难的过着小日子,李氏落魄时,哥哥想帮她,但禁不住嫂子的唠叨,就只能眼看着妹妹受苦,如今看妹妹生活又好起来,嫂子忙忙的又打发了哥哥来看她。李氏虽然嫌他们势力,但想想有个至亲互相走动走动说说话,总好过一个人孤苦伶仃。当初借她钱的亲戚,听说她又混到了活水中,就陆陆续续把钱还了,有些暂时没钱的,在哥哥嫂子的帮助下也都拼凑着还了回来。日子又宽裕起来的李氏,有时会想到那些笑眯眯来还钱的亲戚,每每想起,就生出许多感慨:生活一好起来,就有人主动的来锦上添花,可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却极少有人雪中送碳!锦上添花固然能让人一时欢喜,可往往过去就忘了。而雪中送炭却会让人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生活好起来的李氏,把这些功劳都记在了自己的外貌变化上,是因为她打扮光鲜,穿戴了昂贵的衣饰,才让亲戚邻居以为她又有钱了,不会成为他们的累赘了。所以才又恢复了和她的往来!想到这些,她就又用沈六给的钱买了些胭脂水粉、眉黛唇脂,每天洗完脸抹上面脂后,就薄薄的涂些胭脂和水粉,淡淡的扫一下峨眉,轻轻的点一些唇脂,看上去既不张扬,又把气色提亮了许多。自己心态上也就自感年轻了许多。
沈六放下第一批货的十天后,就又来了烟柳巷,迎面见到李氏,他竟有些吃了一惊。只见李氏梳的光溜溜的头上别着一根晶莹洁白的玉簪,脸上涂了淡淡的脂粉,轻描淡写的扫了黛眉和樱唇,穿了件月白的绸衫,淡蓝的绸裙。看上去淡雅恬静的宛如一株静静绽放的幽兰。沈六看了不禁在心里暗暗赞叹,天生底子好的女人,即便是不惑之年,收拾打扮一下也会依然明丽动人。
李氏见沈六来了,忙笑着迎他进门,然后把账本都拿来让他查看,又带他看了库存结余的香料。沈六仔细查看后非常满意,李氏记的每一笔账都清楚仔细,往来的单据也都按客户整理的整整齐齐。这让他提了十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清点了存货后,沈六给存货比较少的香料又补了些货,写了单据交给李氏,李氏对照单据点看了补来的货,然后把单据整理了放在了一起。收拾好后两人又去外面食肆里吃了些饭,沈六就高高兴兴的回了崇仁坊。回去的路上沈六脑子里不停的想到李氏。如果说第一次见到她是对她同情,想帮她一把,那么第二次见她,就对她有了许多欣赏。她的干净整洁、细心认真,正是他一个大大咧咧的男人所缺少的。家里自妻子胡氏去世后,一直没个人好好打理。虽有个年轻漂亮的小老婆,但是却什么都不干,性格像个孩子,除了吃穿打扮,其他什么心都操不了。家里店里,那么多乱糟糟的事,自己一个人既要管外面又要顾家里,的确累心,想想身边实在也需要一个内当家的。李氏不就是很合适的人吗?
有了这个想法后,沈六就开始注意观察起李氏来,他有时故意把货多拿一些,或者故意把账款少算一些,看看李氏会不会起贪心。面对沈六的试探,李氏的确动过一些心思,好在她后来想想沈六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那样帮了自己一把,自己实在不应该欺骗他,于是每次发现错误,她都及时的给沈六指出,这让沈六对她又更加高看了一眼,也更加相信了她。
沈六托媒人向李氏提亲的时候,恰好也是陆沅芷想接她去青州的时候。对沈六的提亲,李氏一百二十个愿意,她没想到已经这么富有了的沈六在她到了这个年龄的时候,还能看上她,愿意娶她为妻。兴奋不已的她第一时间就想把这件好事告诉女儿,恰巧这时收到陆沅芷的来信,她看完信知道女儿生活很好,又更加高兴。
兴冲冲的她回信告诉陆沅芷她不能去青州和她团聚,因为她和沈六的事。信中她把沈六的家境和他对她从小就一往情深都细细的描述了一番。写好就送去了驿站。
在青州的陆沅芷收到李氏的来信,心里既为她母亲高兴,又为不能与母亲团聚而有些淡淡的失落,好在朱万宝写来信说,不久也要到青州来。
在青州虽然有封敖的支持和赏识,但陆沅芷闲暇时还是或多或少有些寂寞。青州的同僚要么是些又老又保守的腐儒,要么是些粗犷毛糙的武官。她和他们也不怎么能聊到一起。与以前想像中的每天与文人雅士们一起玩花弄月,酬唱应和完全不同。封敖在宴会上虽有时和她应和一两首诗,但平日他的宴会很少,大多时候他都是对着地图研究如何作战,从往来的信函和文件中看,南方的叛军又开始作乱了,他作为一方节度使,随时准备着在朝廷需要时拉出一支能打硬仗的队伍,所以大多时候,他不是和那些武官们研究地图,探讨叛军可能的走向,如果打起来,用哪种作战方法会更行之有效;就是训练士兵行军布阵。他根据兵书研究出了一种新的阵法,只有他们武将的核心人员和专门精选出的布阵人员才能参与和观看训练,据说阵法以五人为一小组,五人互相配合,互相掩护,哪一步骤该谁进攻、谁防守、谁掩护,都分工和配合的清清楚楚。训练时他和士兵们吃住在一起,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更不用说宴饮吟诗。
从知道又要打仗开始,陆沅芷就一心想像当年的西施一样,用一己的力量,瓦解敌人的武装。只是一直没人往那方面想,直到在一次幕府的会议上,陆沅芷亲自提了出来。
那次幕府会议上,陆沅芷坐在封敖旁做会议记录,封敖说:“据朝廷传来消息,原流窜到东南沿海的黄仙芝、于克辉的余部,如今又死灰复燃,在江南东道、西道已攻城略地,占据了很多城池,且所过之处,归附者甚众,朝廷有意让我部与山南东道节度使联合,一起剿匪。请诸位畅所欲言,谈谈自己的看法。”
武将李广元站起来说:“莫将不才,愿领两万精兵与山南东道的军队形成左右夹击之势,一举消灭叛军。”
封敖听后点头,问其他人还有什么看法,众武将大都赞同李广元的看法,而那些长胡子的文官大都主张保存实力,坚守自己的地盘。
陆沅芷听他们吵吵嚷嚷,争论不休,就说:“何不用美人计破敌,既保存了我方的实力,又能削弱瓦解叛军的力量。”
封敖听了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他早已看出这个外表美丽纤弱的女子,却有一颗强烈的建功立业的心。但是她的才华写写诗文、管理一下文书确是绰绰有余,但要对付凶悍残忍的叛军,显然不是那块料。叛军刚在起步期,哪有心情和时间和美人享乐?况且黄仙芝、于克辉凶残暴烈,岂可比吴王夫差和世代公卿的董卓、吕布懂得怜香惜玉,欣赏美人的才艺?
封敖没说什么,可那帮文臣武将可不像封敖那么内敛,陆沅芷的话还没说完,他们就哈哈大笑起来,李广元说:“陆教书以为一个美人就能赶上我们千军万马?那朝廷养军队岂不是白白费钱,干脆养一群美人,需要时就派出去使美人计好了。”
众人听后更是一阵暴笑,文武官吏也不再争吵,开始齐把矛头对着陆沅芷。面对众人的嘲笑和攻击,陆沅芷蹙紧眉头,思考如何力挽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