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给母亲医治,打她罚她她都不怕,但是父亲既没有打她也没有罚她,只是闭门不出。
任凭安璃怎么哀求,管家也不让她进去正房,只是丢了句:“老爷和夫人说了,大晚上的到哪里去找大夫,发热而已,死不了人的,等明个一早说不定能退热。”
“我不走,父亲不出来我就长跪这里不起来!”
管家命人拦住门口,自顾自去休息了,那两个看门的小厮看着安璃直瞪眼:“真把自己当小姐啊,不过是个庶出!”
“要我说啊总管就该放她进去,闹出点动静,让老爷好好责罚责罚,让她长长记性!”
“谁说不是呢,害的我们大晚上的还得在这守着!”
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九月末的秋雨打在身上,冷的安璃不自觉的打起来哆嗦,两个小厮守在屋檐下得意洋洋的拿安璃赌起钱来:“我出十个铜钱,她马上就能走。”
“我也赌她能走。”
“那怎么行,我先说她能走的!”
安璃冷眼的看着他们,这个世界上她最亲近的人便是母亲,母亲危在旦夕,她不走,她不能走,父亲肯定知道她跪在外面,她要等到他出来给母亲找医生,她裹紧外衣,却见头上的雨水突然没了。
安璃诧异的抬起头,却是大姨娘俞氏打了把油纸伞,帮她挡住了秋雨。
“傻孩子,你在这淋出病来,谁照顾你母亲?”俞氏脱了披风将安璃裹住;“听姨娘的,回去吧。”
“我不走,我母亲……“安璃一时情急喊出了平日里私下里与柳氏的称谓,赶忙改口道:”我姨娘得了高热,我要在这里求父亲出来给姨娘请大夫……”
俞氏听完眼红红的,仿佛是怕眼泪流出仰起脸:“这都是命啊……”
安璃这才记起母亲曾提过俞氏的儿子,也是幼年时得了高热没有及时医治夭折的,安璃望着俞氏悲伤的面庞,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俞氏半响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轻扶安璃的脸庞道:“傻孩子,还看不出来吗,这是你嫡母不让你父亲出来,等到明天你父亲也不会出来,咱们妾氏的命比纸薄啊……”
“嫡母……”是了,白天的时候她们母女两冲撞了杨氏,让杨氏面子上下不来台,杨氏自然不会轻易的绕过她们。
“与其在这等着不如自己出去找个大夫。”
安璃觉得俞氏的话在理,但是安璃整日里待在安府,哪里认识外面的大夫,俞氏似乎看出安璃的困惑,从怀中掏出一个信件递给安璃:“去城西贾大夫家,把这信物给看门的小厮,他定会放你进去。”
贾大夫……安璃幡然醒悟,是了,大姐的夫婿不就是贾府的嫡子吗,当初大姐不愿意做一品大员府里的小妾,执意要和贾府的嫡子成亲,还闹过私奔,被杨氏抓了回来要沉塘,安璃的母亲还帮着求过情。
安璃握着俞氏给的信件,犹如抓住救命的稻草。
“只是这个时候,管家不一定能放你出去,你得寻个靠得住的小厮才行,多给些银两。”
俞氏还在不停的叮嘱,安璃已谢过她,迫不及待的跑回了西厢,哪个小厮也没有自己靠得住,安璃嘱咐冬儿一定要照顾好母亲,从箱底翻出兄长借给她的衣服,趁众人不备翻墙出了安府。
安璃虽然打着油纸伞,来到贾府的时候后背依然让雨水浸透,好在怀中的信件是干的,安璃小心翼翼的掏出俞氏给的信件,看门小厮收了信后又重重的把门关上。
安璃在门外等了足足一盏茶功夫,那扇厚重的大门才缓缓的打开。
***
领路的是个小厮,贾府不如安府大。
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的垂花门,大姐一身蓝色的翠烟衫立在垂花门后迎安璃:“璃儿,怎么这么晚带着我姨娘的信件前来?”
四个姐妹中安璃和大姐感情最好,安璃跟大姐也不客套:“大姐,我姨娘病的厉害,想求大姐夫去帮瞧上一瞧。”
大姐听完面露难色,拉着安璃的手道:“不是姐姐不愿意帮你,确是你大姐夫晚上被一帮朋友邀去青柯舫饮酒作乐,却不在家中。”
“我姨娘病的厉害,如果不找人医治怕是挨不过今晚……”
听闻大姐夫不在家中,安璃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大姐劝安璃莫急,招呼府中小厮去青柯舫寻大姐夫回来。
青柯舫安璃是知道的,以前无聊的时候兄长带她去过几次,那里是文人骚客们饮酒、赋诗作画、议论朝政的地方,但是青柯舫在东市的护城河边,贾府在城西,安府在城南,等小厮将大姐夫从东市的青柯舫找回贾府再去安府,路上一来一回便要耽搁到明日清晨,母亲哪里等的急,安璃拉住大姐道:“我随小厮一同去。”
“也好。”大姐知安璃素来性子急,又取了药箱让小厮背了;“找到少爷,让少爷直接随我妹妹去安府。”
安璃走出贾府时,车夫已经套好马车等在那里,安璃感激的看了眼大姐,这个恩情安璃记下了。
马车很快将安璃他们带到了东市的江边,江上灯火通明,离老远便看见一艘艘画舫依次在岸边排开来,画舫上张灯结彩,顶上漆着黄漆,船柱雕梁画凤,船上女子或凭或立,皆以轻纱掩面,身着罗衣,风流才子赋诗作画,好不热闹。
安璃和小厮下马车雨已停,他们直奔东头的青柯舫,还未到近前便见一队御林军守在码头驱赶人群,安璃拦住一个从船上匆匆逃下来的客人:“请问这位公子青柯舫那边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会有这么多官兵?”
“不知怎的,今个官兵突然就闯进舫里抓人,不论青红皂白,青柯舫上识字的儒生都抓起来了,我若不是跑的快,怕是也要被抓了去,小公子看你的样也识得几个字吧,我劝你还是速速离开吧!”那客人摇了摇头遁了夜色去了。
跟安璃一起过来的小厮听完六神没了主,吓的往回就跑。
“你要去哪里?”安璃一把抓住了小厮。
“少爷出事了,我得回去告诉老爷夫人!”
“都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
“没看见官兵在抓人吗?”那小厮甩开安璃的手臂往回跑。
“你不能走,你走了谁给大姐夫拿药箱!”安璃不依不饶过去揪着他的衣摆不放。
“没看见官兵抓人吗,你这厮是不是傻?!药箱是吧,给你!”那小厮横着脸一把将安璃推倒在地,将药箱往地上一扔便跑走了。
安璃猝不及防被他推倒在江边的碎石子地里,溅了一身的稀泥,手上磕出一条条血印,膝盖上也磕出了血,血水浸透了裤子,被深秋的夜风一吹,凉飕飕的。
安璃顾不得身上的擦伤,母亲还在府里等着她找大夫去医治,安璃抓起地上的药箱背在身上,瘸着腿一步步的挪向了青柯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