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话的功夫,就听下人来报,说姑爷现下已经到了院门外。
“我都还没有梳妆,相公怎么到的这般快?”张弗瑜一听慌了神,自己这般不修边幅的模样怎能让他看见?可眼下再梳妆却是来不及了。
“娘亲玉肌雪肤,不上妆也好看!”浅儿几步跑到张弗瑜身边,搂着张弗瑜道。
“这孩子惯是个溜须拍马的。”女儿的话令张弗瑜心中的紧张缓解不少。
“我们浅儿冰雪聪明,哪里是溜须拍马?”穆氏慈爱地看向外孙女,满脸笑意。
“在说什么,这般开怀?”贺长溪掀了帘子进来,看到张弗瑜神色温柔的搂着女儿,满室温馨的景象,只教贺长溪心中蓦地一软。
“相公。”张弗瑜几日未见贺长溪,如今见他只一身简单的月白交领袍子都穿出一股风流倜傥的潇洒模样,一瞬间竟有恍如隔世般的不真实之感。
“好好的,怎么哭了?”贺长溪浓眉微蹙,几步走到妻子身边,伸手轻柔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娘亲一定是几日未见着爹爹,太想念爹爹了!”浅儿一脸我就知道的模样,仰头看着两人。
“就你机灵!”张弗瑜被女儿鬼精灵的样子逗笑,转而向贺长溪颔首道:
“是我不好,让相公担心了。”
“你我夫妻之间,何须这般客气?”
“相公说的是。”贺长溪清润的声线传进张弗瑜的耳中,仿如炎夏注入心中的一泓清泉。
“你们小夫妻有话慢慢说,我老婆子就不在这里碍眼了。”穆氏见二人你侬我侬的模样,心中熨帖,语气轻快地拉着外孙女的小手说道:
“浅儿,走,外祖母带你拿好吃的点心去!”
“伯娘······”张弗瑜红了一张俏脸,忍不住娇嗔一句。
“多谢伯娘!”贺长溪话里满含感激。
穆氏离开前,将屋里伺候的人都撤了出去,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贺长溪夫妇二人。
“这些年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贺长溪伸手抚上妻子脂粉未施的脸庞,神色温柔道。
“相公······”丈夫如此的温柔体贴,张弗瑜不禁想,此刻自己怕是这世上最幸福之人了吧?
“为夫接你回家。”
“嗯。”张弗瑜湿了眼眶,狠狠点头。她所求不多,只愿丈夫心中有她,足矣。
夫妻二人说了几句,便去向张光焱夫妇辞行离开了太傅府。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可以说是张弗瑜自嫁入夫家以来,过的最舒心的一段时光。婆婆慈爱,丈夫贴心,女儿乖巧,就连柳姨娘也终于接受了自己被禁足的事实,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院子里,老实养胎。约莫过了七八日,凌氏再次请郎中来诊脉时,张弗瑜的喜脉便被确诊了。这下张弗瑜更成为了凌氏与贺长溪的重点保护对象。
时间如水般流过,除夕前一天,贺长溪满腹心事的下朝回了家。
“相公,这是怎么了?”张弗瑜见丈夫满怀心事的模样,心中担忧,不禁出言问道。
“唉!”贺长溪扶着妻子坐下,长叹一口气道:
“你可还记得昭华郡主?”
“林氏一案当初闹得沸沸扬扬,昭华郡主我自是记得的。”张弗瑜不明所以,点点头回答。
“今日传来消息,在西南边境发现了押解昭华郡主的衙差尸体。”贺长溪伸手捏捏眉心,神色略带落寞。
“衙差的尸体······”张弗瑜倒茶的手一抖,差点烫着自己。
“小心!可烫到了?”贺长溪急忙拿过妻子的手查看,见张弗瑜一双手素白无痕,这才松了口气。
“衙差都······那昭华郡主呢?”张弗瑜顾不上温柔小意,连忙握着丈夫的手问道。
“没找到昭华郡主的尸体,可那一带流寇猖獗,怕是······”贺长溪说到这里,没再多说,可话里的意思,却是听得张弗瑜遍体生寒。若是落入流寇手中,昭华郡主怕也是没生还的可能了。
“昭华郡主毕竟是诚王爷的女儿,皇上一定会派人去找的!”张弗瑜生性善良,但却不蠢,这话出口,连她自己都难以相信。
一个女子若是被流寇掳去,便是失了贞洁,即使被救下,恐怕也再无脸面苟活。西南边境又距离京城千里之遥,京城收到消息时,说明这件事已经发生很多天了,即使皇上现在下令,派人去找,估计也已经晚了。
“诚王爷很可怜······”想起诚王,张弗瑜不禁感叹一句。
“听说,诚王爷听到消息,当场便吐血昏倒了。”诚王是贺长溪从小便崇拜的人,一想到自己心中的战神晚景竟凄凉至此,贺长溪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诚王连失三子,能挺过来已非常人能及,可如今昭华郡主又······也不知这次,他能否过的了这一关。”张弗瑜也有孩子,提起这件事,便忍不住为诚王难过。
“你怀着身子,这种事本不该说与你听的,可我心中憋闷,不与你说,又不知该向谁倾诉。”贺长溪拉着妻子的手,心怀歉疚。
“你我夫妻一体,哪有什么应不应该。”张弗瑜反握住丈夫的手,温柔缱绻。
“家有贤妻,吾生之幸!”
“今生能嫁与相公,何尝不是弗瑜一生之幸?”张弗瑜眼中闪动着幸福的光芒,心头也泛着丝丝甜意。
“明日就是除夕了,也不知父亲能否赶上除夕的团圆饭。”贺长溪想起父亲,轻叹一口气,语气中透着几分伤感。
“相公下朝回来,还未见过婆母吧?今早听婆母说起公爹,说是公爹派人送信回来了。”
“父亲派人送信了?可说了何时回来?”提起父亲,贺长溪并不像凌氏那般怨怼,几年未见,对于父亲,贺长溪更多的是思念之情。
“我也不大清楚,相公若想知道,不如去问问母亲。”临近年关,家中庶务繁杂,恰巧此时张弗瑜又有了身孕,凌氏怕她累着,便将所有的事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日日忙的无暇其他。所以这事还是张弗瑜早上去向婆母请安时,听婆母随意提了一嘴才知道的。
“好,你先歇着,我去母亲那边一趟。”贺长溪听了妻子的话,便想着过去问问。
“嗯。”张弗瑜柔顺的点点头,随即又拽住贺长溪的衣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可是还有话要说?”难得见妻子这般小女儿姿态,贺长溪停下脚步,握住妻子的手,不禁放缓了语气问道。
“自我从娘家回来,甚少见相公去看柳姨娘······女子孕期最易多愁善感,且她前段日子还有些胎像不稳。”张弗瑜咬唇微顿,缓了缓情绪,接着道:
“相公一会儿去见过了婆母,不妨去看看柳姨娘······”
“弗瑜,我······”贺长溪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我就当相公是答应了!”张弗瑜尽量笑的轻松,接着道:
“柳姨娘一定很盼着相公过去的。”
“你总是这般贤惠,贤惠的令人心疼!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贺长溪说完,轻吻一下妻子的额头,便快步离开了。
“少夫人!您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不趁眼下将二少爷拴住,怎么还讲将二少爷往外推啊?”珊彤看着张弗瑜失魂落魄的背影,着急道。
“相公这些日子人在心却不在,看他这般,我心中也不好受。既然如此,我倒不如做个人情,一个人难过总好过两个人都不开心。”张弗瑜望着丈夫离去的方向,喃喃倾诉。
“您忘了有句话叫日久生情吗?平日里。您与二少爷之间总横着那个柳姨娘,眼下难得她被夫人禁足,这不正是您与二少爷之间增进夫妻感情的大好时机嘛!”
“日久生情哪里有一见钟情来的惊艳?我眼下只希望他心中有我的一席位置足矣。”张弗瑜轻叹一口气,自欺欺人她做不到,可看的太透,何尝又不难受?
“母亲,我听弗瑜提起,说是父亲差人送信回来了?”贺长溪到了母亲凌氏院子里,请过安,一落座便问道。
“嗯,说是明日午后便能到家。”提起丈夫贺常瑞,穆氏神色很是淡漠,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龚妈妈,我想与母亲单独说几句。”贺长溪抬眼看向龚妈妈。
“是,老奴明白。”龚妈妈会意,使个眼色将屋里伺候的丫鬟全都撤了出去。
“母亲,父亲外放了三年,明日到家后,还望母亲莫要这般冷淡。”贺长溪不愿看父母之间闹得太僵,言辞恳切的劝说凌氏。
“长溪,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应当明白这夫妻间许多事,不是一方付出了就一定会有回报的!”凌氏难得卸下了自己强硬的伪装,话语间,竟透露出浓浓的无力。
“对于你父亲,我是真的凉透了心。”
“母亲,您······”贺长溪还想再劝说几句,可他实在不大擅长劝解别人,张了张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尽管放心,我虽不能与你父亲如别人家夫妻一般,但他此次回京,我也断不会再与他起争执了。”凌氏看着贺长溪,似是在安慰儿子,又像是在劝解自己。
“儿子懂了。”贺长溪点点头,对于父母之间的关系,也是无可奈何。
“大房这段日子倒是动作不少,你仔细些。”凌氏沉默一会儿,开口嘱咐道。
“哦?大哥他······”贺长溪眉头微蹙,对母亲的话很是意外。
“兴许是看你父亲快回来,觉得自个儿能翻身了。”穆氏眼神中透着不屑与厌恶。
“大哥与我乃是亲兄弟,只要他不犯糊涂,大家便能一直相安无事。”贺长溪这话既是说给母亲听,也是他自己心中所想。一个家族的衰败,往往都是兄弟阋墙,内里矛盾造成的,贺长溪希望贺明晗也能认清这个道理。
“有他那个姨娘做榜样,他会是什么识大体的?说到底,你还是多防着些他们那边为好。”凌氏恨透了丈夫的偏心,若不是他当年宠妾灭妻,对庶子好过嫡子,如今那庶子哪敢像现在这般虎视眈眈贼心不死?
“儿子省得,母亲放心。”
“嗯,没什么事,你先去忙吧。”凌氏点点头道。
“是,母亲也别太累,注意身体。”贺长溪出言关心母亲两句,离开了主院。
贺长溪出了主院,又想起云华郡主的事,总觉得事有蹊跷,思虑间,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慕松轩外。
“二少爷安好!”守门的婆子见了贺长溪,连忙请安。
“······免礼!”思绪被打断,贺长溪有些不悦,抬眼一看,自己竟已经走到了慕松轩。
“二少爷可是来看柳姨娘的?”守门的婆子殷勤问道。
贺长溪原本并未打算见杨柳,不过眼下既已到了门外,自己若再不进去,恐怕这些下人对杨柳要起慢待之心了。
“嗯,把门打开。”
“是。”
贺长溪进了慕松轩没几步,就被闻讯跑来的杨柳抱了个满怀。
“表哥!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早已将我忘了!”杨柳一头扎进贺长溪怀里,哭的梨花带雨。
“傻丫头,怀着身孕这样跑,摔着了可怎么了得?”贺长溪长臂圈住怀中哭泣的人儿,心中满是自责。
“莫再哭了,是我不好,不该相隔这么久才来看你!”
“不,不怪表哥!一定是表哥太忙,才抽不出时间来看我!”杨柳抬起头,噙着泪水看向贺长溪,道:
“你既要忙着朝堂上的事,又要顾及姐姐,不像我,我的日子里只有表哥,所以几日不见表哥,才会······”
“柳儿,你再哭下去,我心都要碎了!”眼见爱妾泪湿了脸庞,贺长溪心疼地伸手捧住爱妾的小脸,细细拭去。
“是我不好,害表哥心里难受,我不哭了!”杨柳满脸愧疚之色,连忙说道。
“我的好柳儿,你可真是个小傻瓜!”贺长溪伸手揽过爱妾,二人郎情妾意地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