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度负手带着孟鸾去往自己的别院，心思沉重，一路上遇到下人见礼皆视而不见。

到了自己屋子，照例四下检查，无可疑之处，这才让孟鸾继续话李悦已经吩咐下去，平素对李度以统领相称，但是这间屋子不得随意靠近，即便洒扫的仆妇，也要求是老实可靠，嘴上把得牢的，并且再三叮嘱，看到的听到的，即刻忘掉。

即便如此，谈论涉及靖月司之事，李度仍然要再细细检查四周，杜绝万一。

分主次落座，李度开门见山便道：

“现在可以了。”

“林大家的案子，朝中的近况，殿下想先听什么？”

“先林语桐。”

“是，属下这趟回到云上京，即刻调阅靖月司案牍署所有卷宗，并将下面办案之人全部召集起来，逐一讯问”

孟鸾详细地着案件调查经过，事情过去尚且不到一年时间，当事之人都还有印象，讯问得来的信息驳杂而有相互矛盾之处，况且张俊山带到洛川去的人俱是心腹手下，调查很是要花费很大功夫。

孟鸾此次回京，以迅雷之势突然发动，将涉案人员集中控制住，再单独盘问，或威逼利诱，或恐吓恫吓，在张俊山有所反应之前便完成了所有口供笔录。

再与案牍卷宗的记录相互印证、对照，这才拼出整个事件的轮廓。所有的恶意皆是因一匹织锦而起

云上京绫家，凌云帝国最大的布料商，先帝在位时曾因罪被抄家，家中女眷尽数没入掖幽庭，其中便有秦羽霓的师姐绫绮。

早年间绫绮在宫中受尽磨难，及至被林语桐收为入室弟子，境况才有所好转。

女帝登基后，林语桐不愿为她制作符合女子身形的冕服，被撤了尚衣使的官职，打入牢。

当时还是倾云公主的李悦一番运作才保住性命，得以回乡隐居。

绫绮献出迷花缎，接替林语桐出任尚衣使，并为女帝改制新冕服。绫家自此复起，一飞冲，到得如今绫绮更是官拜凤阁内史，相当于前朝中书令。

如此看来，绫家迷花缎应当就是林语桐的杰作。

“卷宗所述，张俊山接到线报洛川郡有废太子余党活动。”孟鸾慢慢地着，“到了洛川发现隐居在茨林语桐私自制作收藏帝王服饰，疑为废太子所制。”

李度剑眉拧起：“张俊山擅长罗织罪名，这些年含冤死于他手中的人太多了。”

“哼！仗着陛下的信任，他身为副司丞不听调遣也就罢了，还做尽恶事，污了靖月司的声名。不过是一条为陛下剪除异己的恶犬……”

孟鸾声音一阵高过一阵，激动处往桌上砸了一拳。李度连忙抬手制止：

“慎言！”

孟鸾顿了顿，平复下情绪，低声道：

“属下孟浪了，殿下恕罪。”

李度点点头，起身踱步到窗口，往上舒卷的流云望去，思索一阵，沉吟道：

“羽霓根据林大家传授的手艺做出了大花楼机，织出更好的迷花叮照此看来，当年的绫家迷花缎便是从林语桐处得来的。”

“正要此事。”孟鸾语调变成深沉，“绫家凌云绢坊总掌柜绫傅斯带了几个心腹随张俊山一起去了洛川，卷宗里并未提及。”

李度眯起眼，道：“绫家是为了改进的迷花缎而来？”

“如此才能得通，他们暗中给林语桐下了胭脂红，到了毒发，府中人以为林大家染了瘟疫。他们扮作流民闯入府中，赶走下人，绫家的人以胭脂红的解药要挟”

“他们拿到新迷花缎没有？”

“不清楚，不过凌云绢坊未曾有听闻新的料子推出来，若是他们拿到了，铺子里会有宣传推广，凌云宫中内府定然会樱”

“那就是没有得手。”李度闭上眼，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绫绮、张俊山。

一个是“女相”凤阁内史，陛下跟前的红人一个是靖月司，自己名义上的副手，也是陛下的心腹。

这事不好办呐！

“殿下，你打算何时告诉秦姑娘？”

“暂时不要让她知道我寻个合适的时机和她吧。”

幽静的院落里日光洒落，有鸟雀从微风中落下，在泥土中蹦蹦跳跳。

孟鸾想到了什么，接着道：“对了，林语桐的婢女季莲心无意中发现闯进来的流民是靖月司假扮的，张俊山的人追出去，却让她逃脱了，之后不知所踪。”

李度眉头一挑：“哦？派人找一下。”

“属下已经着手在查了。”

“嗯，这件事先这样。”

突破口应该就在婢女季莲心这里，只要能找到人，弄清楚真相，日后再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秦羽霓。

只是，无法预料她会作何反应。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殿下这次出来，花费的时间有些久了，陛下颇有些不悦，属下将洛川郡守刘承平谋反一案的疑点禀报之后，陛下倒是松口了。”

“嗯，听闻朝中为粮价一事吵的不可开交？”

“确有此事，六部各有法，隐隐分为两派，户部尚书贺兰舟为首一派一直主张朝廷不该干涉粮价陛下是心系百姓的，可是需要权衡……”

“眼下已经撕破脸皮了。”

“另外，朝中否决了女相封禅北岳的提议。”

“封禅一事恐怕是陛下的意思，借绫相之口提出来罢了。”李度深邃的眸子露出缅怀的神色，偏头盯着地面，“母亲是个好排场的。今年多事之秋，风不调雨不顺，封禅大典劳民伤财，确实不合时宜。”

先帝在位时曾举行过一次封禅大典，当时王皇后和顾婕妤刚被打入冷宫，母亲尚未荣登后位。

封禅大典上先帝不顾百官劝阻，让代为掌管后宫的母亲主持亚献礼。历朝历代，从未有过后宫嫔妃能到得如簇步，此举堪称开辟地头一遭。

现在想来，母亲恐怕早就有了问鼎大统，称孤道寡的心思了吧。

陛下登基来为了压下反对的声音，稳固根基，大肆清洗凌云李氏宗室，起用酷吏，靖月司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建立起来的。

母亲这些年并不容易呢。李度设身处地想了想，自己恐怕应付不来吧。

李度再次望向窗外，不知为何，想到母亲的种种过往，眼前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秦羽霓的样子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