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一声,木门被看门人从内拉开,映入二人眼帘的不是明童又是谁。
“明少爷?”菜巧一脸诧异。“刚刚不是才送走您...”
明童不请自入,大跨步路过傻站在那里的菜巧“我与温伯父伯母自然有话说。”
“哼!”小菜巧年纪小,不禁又好奇又着急,气的跺脚。跺完见一向爱这样玩闹的明童还不回头。“嗳!”她连忙匆匆追上去。
温夫人早已等在门口。
若问天下谁最了解温岛,不是明童、不是温父,也不是温岛本人,而是他的母亲,温夫人。原来,早在温岛和明童一回家的时候,她便慧眼看出温岛的不对。一连几个月整日眉头舒展,气理平顺,怎么今天就似有难处一样,虽然脸色装作同往常一样,一直蹙着的眉间在温母眼中怎能不清清楚楚。
一定有事情发生。
于是她给小机灵鬼使了个眼色,这不,乖乖在门外等着告密呢。
“温姨,温姨”明童连忙凑在她的身边,一脸可算是得救了的样子。“这回我可是没猜错,您果然是让我在门口留下的意思吧。”得意过后,又得撒娇“您看着夏风寒凉,怎么这么久才派巧儿来接我啊,您看给我冻得...”
温姨还就吃他这招,立刻把对自己儿子的担心抛去九霄云外,直把他抱在怀里揉。
“温姨,温姨,我已经是大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明童手忙脚乱挣脱。
这时温夫人才正了脸色,拉他坐下。“你们俩到底是怎么了”
“温大哥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但她好像有了婚约了。”明童既不隐晦,也不迟疑,将他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温夫人面色不动,问“这个女孩是谁家的女孩?”
“王恩王教席家的。”
温夫人轻轻点了一下头。
明童仔细分辨,无法分辨她喜怒,只得接着说下去:“大概三四月前,王教席突然带着女儿来上课...”
温父一直在一旁听着,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道“你说是他王恩亲自带着女儿去的课堂,不是女儿过来找他?”
“是,姨夫。”
“你接着说。”温母瞥了温父一眼。
“温大哥之后逃...逃课出去见了她。之后温大哥一直在教她识字。”
“只是识字?”温母又开口,字字问到要害。
明童使劲挠了挠头,“应该是吧,温大哥之前一直重申他们只是识字,什么都没有做过。不过我今天还逮到他们俩在房顶上,我当时正好去那边散步...”
温母再次打断明童即将的长篇大论“你看这王恩家的姑娘人品如何?”
明童一脸苦笑“我是今天才见到真人,之前温岛大哥瞒得严实,连我也没见过的。我只知道她和镇上那丁家姐妹关系不错。”
“丁氏姐妹?!就是那个不懂祖宗规矩的丁家的两个女儿?这,这!”温父听不下去了,直皱眉。
温母一把按住他的手,对他说“我看那两个女孩子很好。莫要时时拿祖宗规矩说事。他家这样爱护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对,若是咱家温岛是个女儿,你会将她永远关在家门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能看得见这一方院子上方的天空?”
温父仔细想来,确是这个道理。“可是怎么镇上说这两个女儿一点不守规矩。这应该不会是空穴来风吧。”这话把温母都问住了。
明童心中甚是敬爱这两姐妹,好容易看到自己能说话的契机,连忙说道“那是因为她们在镇山与马婆婆吵了一架!”
温父不明所以,温母做姑娘,做夫人多年,一下子就明白了。
“原来是她多的嘴,那就错不了了。”
她转身安抚温父道“女人之间的事情,你们男人很少知道。这马婆婆惯是看低女孩子,只喜欢那男娃。谁家的女孩都看不进她的眼,心眼小的又像那针鼻儿一样,一定记恨丁家两个娃娃在街上敢与她顶嘴,私下不知散布了多少谣言闲话。”
“姨母说的是!”明童赞道“丁家姐妹一向做人好爽,虽然身为女子,但是做事总有男子的侠气之风。”
“这么说,你口中的那个王教席的女儿与这两个姐妹是好友,一定也是个心思纯直的孩子了。”温母很是满意。“这样我就放心了啊。”她送了一口气,向后坐实。“温岛这个小混蛋,瞧把他娘我给吓得,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了呢。”
直到这时她才松下心中一直悬着的一口气。
明童见她这样便放松了下来,不解又是着急。“问题不在这里啊温姨!”
“嗯?还有什么难事么?”温母挑眉看去。
“那女安好像是有了婚约的啊。这才是最大的难事啊。温大哥今天苦恼的就是这件事!”
“这有了婚约这事都是家长才知道的,你们孩子在哪里知道的啊”温父温母听了这话都奇道。于是明童这般那般,手舞足蹈将当时情景表演一番。
“我当如何!”温母叹道。“你们还真是孩子啊,这样没头没尾捕风捉影的事情便让你们像两只垂头公鸡一样。”她转过头训斥温父“温岛这孩子我算是白教了!你们这温家的家业还敢传给他不。”
温父也是一脸无奈。
明童直看的是一头雾水,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被姨母贬低一顿“可是他明明都这样说了,周围兄弟都知道了...”
温母直到现在整颗悬着的心才安然放下,说话间笑模样又现了出来“你光听那帮粗人在酒楼中乱说一通就信以为真了?聘书何在?媒人何在?”她拉过明童的手。“她马婆婆从不做光明磊落的事情,她家马进无名无才,也无家业,怎么配得上王先生家的女儿?就算唐氏再不喜欢这个女儿,婚事也是要王先生点头的。”
温父听了问道“王恩的夫人唐氏不喜这个孩子?”
温母回道“是啊,是个苦命的孩子。这种事情你们男人不知道,我们女人之间都传遍了。”她忌讳明童在身边,不肯与温父多讲。
温父也知她心意,握了握她的手,又对明童说:“童儿,你先回去吧。这事...我要和你姨母再商量。”
明童点头起身就离去了。
看着明童的背影,温父温母对视一眼,心中有了主意。
转天一早,温岛便被院中嘈杂声音吵醒。他本就心烦意乱,昨夜睁眼空对着床顶,想了半夜,到后来事实和梦境混在一起,一会是与女安一同读书,所谈所想的知音之感,一会又是女安出嫁时候大红衣服直刺他的眼睛...浑浑噩噩,似是才睡了个把时辰。
现在早早被吵醒,他赶紧把眼睛闭上,想要回到刚才的酣梦之中。
“夫人!这三箱海味往哪里放?”菜巧高音扎入温岛梦中。他将枕巾扯下了胡乱卷了个卷,往门上一扔。哒,很轻一声,这卷落在地上又重新松成一条巾子。
“巧姐!又有两箱送上门了!”平常不怎么吆喝的门房吆喝起来,彻底将温岛喊醒了。
“今天是怎么了,又不是过年过节的...主家商队来卸货了?怎么卸到家院里来了...”他三两下穿上衣服,拉开门。
院子里摆满了箱子,各个铮亮泛着红光。这红色跟梦中的红色一模一样。
院中人来往的频繁,各个忙的要命,尤其是温母身边的菜巧,忙成了多旋转不停的大花。
“巧儿...”他刚刚上前,这花儿就转跑了。
温岛似是被院子中所有人无视了,他只好挤开众人,进了主楼。楼内温父温母正坐高堂,温母不停地向仆人们下指令,也顾不上搭理温岛。
“爹...这是什么货物,怎么放到咱们家里来了?”无奈,他转向他爹。
“这哪是什么货物,是你的聘礼啊”温父同样半宿没睡,说出的话没有前因,不带后果,不明不白。
“什么聘礼?”温岛被这半句话吓掉了魂,昨天为女安的事情辗转反侧就罢了,今早起床自己又凭空多出一件婚事!”
父子二人脸对脸,眼对眼,同样的惺忪和恍惚。
温岛使劲摇了摇头,往周围再一看后,抬起胳膊狠狠咬了自己一口。
“唔!”钻心的疼。
“哎哟你这个傻孩子!”温母将这父子举动看在眼里,又笑又气。她将手中清单递给菜巧儿,招手让温岛过来。
温岛竟显出长大后再没有的脆弱和迷糊,摇摇晃晃的走到母亲面前,呆呆的。温夫人心中真是喜爱,一把抱过来,在怀里紧拥。“傻孩子。明童都告诉我们了。我跟你爹商量了,要今天去王家给你提亲呢。高兴也给我忍着点,这么大的人了,总是喜形于色怎么行。”
温岛这才明白,心里比刚才却是更要慌乱了。“娘,你怎么都不问问我啊!这...这...”
“问什么!你当你娘看不出来?你这一颗心怕是早就给别人了吧。”温母站起来摸了摸儿子的头,我跟你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之前没见过彼此。所幸两个人相合,这么多年也是和美。你这样的机缘真是可求不可得。万不能错过。”
温岛更是愁眉“娘,说这些都晚了,她,她已经许给别人啦。”
“不经事的小子!”温母啐了他一口。“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糊涂!他王恩能看得上马进这小子?酒楼里一句混话,这婚事不明不白,没有媒人没有聘礼,八成是马进这张嘴吹出来的。”
“这等大事他都敢瞎说!”温岛一点就通,明白过来,怒道。
“咱家这就上门求亲,想你这小子也配得上他们家的好姑娘,王恩他天上掉下来个好姑爷,够他了个几年的了。”温父在旁边插嘴。
温岛这下心事去了,反而又犯起了犹豫。“爹,娘。我跟女安是朋友...我对她没有非分之想啊。”
温母白了他一眼“你说你跟明童是朋友我信,跟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是朋友,我才不信。”
温岛讷讷。
温母又问“你看不见她的时候想她么?”
“想”
“她开心的时候你开心么?”
“开心”
“她难过的时候,你怎么想。”
“我着急。”
“傻小子,你还说你们是朋友?”
温岛不言语了。
温母见自己儿子钻了牛角尖,所有人都懂了,只他一人不懂,不禁叹气。
温父见妻子无计可施,将儿子板着肩膀拉到身前“儿子,我跟你娘做生意做了半辈子。什么样的事没见过?种种事情中,有做对的,有做错的。极端的有那对的一夜暴富,错的家破人亡...但是有一件事比做错还要糟糕百倍...那就是错过...”他似是想起来了什么,微微叹口气“儿啊,不要后悔一辈子啊”
温母那么多句话不如这句灵,温岛听进耳中,不再急着说话,半晌,他抬头了:
“爹,娘。你们去吧,我在家等你们消息。”
“这才是我儿子,是个男人!”温父大喜,狠拍温岛后背。
温母见儿子想通,也是大喜,吩咐几句,单携了温父坐上马车,前往镇南的王家。
一路从镇北到镇南,眼见都是商人忙碌。
“又到了镇上热闹的时候了。”温父见到商业繁荣自是喜爱,“咱们上次从宗族商队收的货也基本分拆完了,明家的那些个消息灵通的,就跟牛蝇闻到了血腥味一样,成天往咱家商铺里面钻啊。”
温母一心只往马车外瞧。
温父碰个软钉子,自讨个没趣。
“今年这批货跟往年有差别么?”温母脑袋还在往外看。
温父不吭气。
温母这才觉得不对,转头看到自己当家赌气的脸“老爷!岛儿都长大了你还这般孩童气!”
温老爷这才喜笑颜开,握住温母的手。
“老爷,今年这批货跟往年有差别么?”温母又问。
温老爷抬头想了一想“有,粮食多了。”
“什么样的粮***细的么?从水乡之地带回的么?”
“往日精细的食物,粮油都少了,反而粗制的多了不少。总价就往日来说没什么区别,就是数量翻了一番不止。”单挑出来,果然是有古怪。
“药物是不是也多了?”
“可不是,多是治疗外伤便于携带的晾干药草...”温父皱眉“这温银来打着什么主意?”他心底隐隐有个猜测。
“哎,风要起了啊。”温母摇头。
温父攥攥她的手,放在手心内暖着。“夫人,有我,有岛儿在,咱们家就没问题。”
“阎王打架,小鬼儿先遭了秧。”温母摇摇头“等忙完岛儿的事,你得陪我出山去趟独乐寺。”独乐寺坐落妹山入口,整个妹山所有村庄镇子求神拜佛都去那里,百试百灵。
“人造孽打的死结,也只有神仙能解啊。”温父叹道。
“那这温银来还三番四次说到让岛儿加入他的商队...”温母突然想起来了这一茬。
“温岛那小子随你,心眼儿多。就是还需历练。若是此处局势动荡,让他往外走走也没什么不好。”温父又重新开始考虑起来这个事情。
“还往外走走呢,娇妻在这个最喜镇,他能跑到哪儿去!”温母一口回绝了他。“我看着儿子不随我,随你,痴情种!”
两人这样又有了说笑,马车正好前后一颠,停了下来。
“老爷,夫人。王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