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隐入伏龙岭暗中关注这边的落拓男子,沉默注视着楚珩抱起李青玉飞身跃入飞舟,飞舟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去。
良久,落拓男子才喃喃自语,语气甚哀:“众生皆棋子,命同人不同!一步错步步错,好好的一步棋,却行差踏错,面临满盘皆输的局面,可惜了!”
人微言轻,消隐在山川云雾中,不起波澜。
伏龙岭深处,云雾缭绕,地势错综复杂。一架飞舟隐藏在阴暗处的浓雾中,舟身雕刻的金鹰笼罩在黑雾中难以分辨。
甲板上一女子正凭栏伫立,一身侍女打扮,正是叛离楚珩的婉儿。
她看向黝黑地山林深处,凉飕飕的山风卷起她的发丝衣带,飘飘然宛若仙子般遗世独立。
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几不可闻,婉儿似是知道来者何人,头也未回,只问道:“如何?”
来人行迹诡异,仿若幽灵,着一袭连帽黑斗篷,从头到脚整个人都缩在阴影里,分辨不出是男是女,只露出一双没有眼珠的白眼,十分可怖!
听到婉儿问话,来人停下脚步,几不可见地点头,声音嘶哑难听,不辨男女:“已全部抓获。如何处理?”
婉儿忽然回过身,眼中闪过妖异之光:“两人放了,其余带回去送给魔医试药,既然楚氏皇庭敢把人送来,哪有不好好利用一番的道理?”
“可是,那人要求全部处死,怕节外生枝……”
“那就更应该留上!”婉儿打断,眼里带着一丝恶意和玩味,“节外生枝才有意思。瞧着吧,我们不着急,精彩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黑斗篷颔首。
“你去处理吧,选好要放的人,你懂我的意思。”婉儿想了想又开口叮嘱,“但不得同时放人,要把握好时机,把水搅浑了,这样才更好玩。”
黑斗篷伸出手,手如枯槁,朝后打了个手势,身后阴影一道黑影窜出来,往飞舟下纵身一跃,融入无边的浓雾中,不多时一股腥风裹挟在浓雾中被风吹来,那气味几欲令人作呕。
婉儿嫌恶地蹙起眉头,捂着鼻:“让你的人滚远点!”
“抱歉!”黑斗篷歉然颔首,“下次一定注意!”
“哼!”婉儿冷哼一声,又道:“给我几个人。”
“干什么?”
婉儿直直望进黑斗篷的一双白目,眉目婉转间语气森然道:“杀人!”
与此同时,皇城,不息城。
内廷万朝宫里,皇庭最高统治者——楚皇正伏案握笔批注奏折。
除了窗外婉转莺啼,室内一片清寂。
内侍多德躬身进来,双手托住一方玉匣,静静侍立一旁。
良久之后,楚皇批完最后一张折子,随手搁下笔,往后慵懒斜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道:“什么事?”
多德上前,将手中玉匣捧至楚皇跟前:“这是二皇子在西疆寻得的宝玉,苍玉。”
楚皇伸手接过,打开玉匣子,一块通体凝白的美玉呈现眼前,约莫巴掌大,状如扇贝,隐有荧光流转。他感了兴趣,伸手就要将美玉取出——
“陛下小心!”
多德慌忙出声提醒:“据二殿下传来消息,此玉极寒,触手有如针砭,陛下当心莫要冻着龙体!”
楚皇闻言有些失了兴趣,多德察言观色,又道:“此玉名为苍玉,有驻容美颜,益气延年的功效,据说是上古苍龙的护心龙鳞所化,在西疆还有传言,用苍玉配合着秘法修炼,能使人长生不老青春永驻!”
“哦?能长生不老?”楚皇坐直身子,一语中的,“秘法何在?”
“这,”多德弓着身子,“奴婢不知!”
楚皇合上玉匣,掩住美玉的光芒,若有所思:“楚珩人呢?”
“二皇子的人马在出了伏龙岭时遭遇敌袭!”
“哦。”楚皇随口应着,又问,“出了伏龙岭就进入金羽营的势力范围,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金羽军眼皮底下行刺?!”
“是金羽营!”多德把头埋的更低,“据消息传来,金羽营内有人叛变,夺了金鹰战舟去袭击二皇子,二皇子的人马有所折损。”
“那金羽营的其他将领呢?”楚皇波澜不惊。
“已在发现战舟被盗的第一时间赶去营救!”多德额上已然见汗,“只是,只是在追入伏龙岭后就失去了联系。”
“好个失去联系!”楚皇闭上眼睛,手指揉着眉心,“孤的那些好儿子呢?你可别给孤打马虎眼!”
多德心神一凛,小心谨慎地斟酌着回道:“除了大皇子在北疆驻守,太子带着靖国公世子在皇宫后山狩猎,三皇子请了知心阁的歌姬在府中设宴听曲,四皇子在玄德宫听道,三位皇子都未曾离开皇城半步。”
“老三越发出格放肆了!”楚皇睁开眼,“孤的这些好儿子,表面看着不着调不设防,可一个个的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前朝曾风靡一时的那阙词怎么说来着?”
他顿了一顿,念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话音一落,“啪!”一声,手掌重重拍在案上,笔墨纸砚一震,掌风将案上的折子扇落在地。
多德徒然惊惧,扑通跪一声下,深深垂着头,噤若寒蝉。
头上的楚皇已收敛怒容,缓声吩咐:“去,宣刘紫金!”
刘紫金是金羽营的最高统领。多德不敢多言,领命退下。
楚皇靠着椅子闭目养神,良久抬手一挥,一道黑影一闪而入,静静匍匐在楚皇案前,等待楚皇的吩咐。
“说说楚珩遇袭的经过。”
“是!”
黑影有如身临其境,亲眼所见一般,把楚珩一行遇袭的经过说得分毫不差,就连有几人丧命,几人受伤都能说出具体的数字,这让楚皇很是满意,很快就点出其中的不寻常之处。
“你是说,楚珩身边仅带了五名修士?一个金丹修士,其余皆是筑基?”
“是!”
得到黑影的肯定,楚皇又问:“楚珩如此托大,竟将自己置入险地,是否修为已经恢复?”在与魔军大战中突破修为结得元婴,元婴未稳之下遭到魔君合围,受了重伤,重创之下修为大降……不过一月有余便恢复了吗?
“属下不敢断言。二皇子乔装混在伤员中上了回城的飞舟,一路来未曾露面。”
黑影停了下,又道:“在伏龙岭外遇袭时,二皇子并未出过手。”
“罢了,到底如何,他来了便知。”楚皇挥挥手,若有所思,“不过那侍女婉儿潜藏在他身边近百年,他应早已知晓,才有所防备,不然……楚珩能否脱险还未可知。”
说到这,楚皇忽然坐直身子,眼底光芒闪烁:“不对!这不对……有意思,嘿嘿,真有意思!”
黑影不明就里:“陛下?”
楚皇摇摇头,缓缓往后倒,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
“先献玉,后进言,言语还算中肯。这个多德看似谁也不沾……哼!好一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拙劣的欲借刀杀人,一个看似老实实则狡诈如狐狸,只是孤便是好算计的吗!?”楚皇目光深沉,幽光频闪,眼底一片冷漠,“一块传言中的苍龙龙鳞,一部不知真假的秘法,就想来算计孤。也罢,孤便如他的意,看他如何收场!”
楚皇手指叩着扶手,冷言吩咐:“木一,给楚珩传孤密令,令他明日起程,务必寻得此秘法,一日寻不到秘法一日不得回皇城!”
黑影心中一凛,受命而去。临去前,从袖中取出一卷纸画呈给楚皇:“陛下,二皇子似有意接触此人。”
楚皇打开一看,眼底瞬间划过一丝惊诧:“是她!”脸色继而变得阴沉。
夜幕即将降临。
不息城外,一座不起眼的山庄里,李青玉无知无觉地躺在厢房床榻上,一名中年男性医修正在给她施法治伤,一旁有名侍女站立候着。
山庄是楚珩的私产,中年男性医修是楚珩招揽的幕僚。
楚珩已经入城进宫晋见,离开前请来医修给李青玉医治,并留下武邑照看山庄。
此时武邑正在厢房外间喝茶等候,脸上那为掩人耳目的标志性络腮假胡子已经摘下,露出棱角分明粗犷硬朗的脸,他时不时看向里间,眼中渐生烦躁。
他是楚珩身边的近臣,与林靖一样从小伴着楚珩长大,身份地位自然与其他人不一般。而今天他连连惹怒楚珩,楚珩把他留下本就是带有惩戒的意思,他并不是傻瓜,自然知道楚珩的用意。只是知道归知道,他究竟还是老大不乐意,因此对待李青玉的事,并不怎么上心,只想着医修尽快看好,他得了李青玉的详细情况,好赶去皇城和楚珩汇合。
这一等,就从晌午阳光正烈等到傍晚日落时分。
脚步声传来,医治结束。武邑放下茶杯站起来,迎向走出来的中年男医修:“如何?”
“外伤已愈,至于内伤,”中年医修皱眉摇头,“恕我无能为力。”
“这位姑娘灵根已毁,经脉已碎,我尽力施救,也只能保她三个月无虞。”中年医修建议,“不过,若是得张同尘医修出手……”
他收住话,终究是不敢确定,这女子的根基损毁殆尽,伤势太重,就算张同尘出手,性命也许能保住,但是只怕已形同废人。
“你下去吧,我自会告知殿下。”武邑闻言后只是随意点点头。
他始终想不透二皇子对李青玉存的究竟是什么心思,但他绝对可以打包票,这绝对不是什么儿女心思,就算李青玉貌美如天仙。他不是林靖,没有一颗多智的脑袋。
但他一直跟随二皇子前后,看得十分清楚,说二皇子在战场中救她,也不过是恰巧他修为突破之下的威力震慑了包围她的魔将,退回支援魔君,她才得以喘息。而在伏龙岭外只怕是临时起意,最多是因她受了牵连才带她回来救治。
因此,他只是需要一个结果,并不关心李青玉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