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兄妹俩的落脚处是个破庙。破庙在丰城郊外,离城只有几里路,还算便捷。
破庙里聚集了不少流民,流民来自四野八乡,受了水灾不得不背井离乡,涌往四周繁华的大城剩
在这波流民中,有不少要前往皇城,而丰城是去往皇城必经之地。
过了丰城,离皇城也就不远了。
少年兄妹俩并未因生活的颠沛流离而丧失良知,衙役怜悯心给的那几枚铜钱成了李青玉的救命稻草。
请过大夫,喝了几剂药,李青玉的情况逐渐得到改善。加上几日的休养生息,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七八分。
想到这具身子的伤势,她眼神不由变得深沉。
这具身子并无严重的外伤,最为要紧是内伤。要不是她驰骋沙场近百年,治疗内伤已有丰富的的经验,不然单凭那几个铜板开出的药材,起不到伤愈的效果。
只是这内伤……实在蹊跷。
最让她惊讶的是,这具身子身上有好几处伤疤,疤痕虽淡,却和她自己的身体在战场受到的伤处位置一致!
她抬起手摸了摸脸颊,这张脸虽然消瘦了许多,也老了几岁,但这眉眼无疑与她有七八分的相像!
这太过巧合!
伤处位置一致,相貌一致,巧合太多,让她不得不更加深思几分。
而且,这身子脑海里除了她自己的记忆,再无别人。就连那道冷冰冰的声音都没有响起来机械地下达任务。
这种情况太过诡异,与上官玉儿的情况大为迥异。
那么,她是否可以确定,这具身子确确实实就是她?
但转念她这种想法就动摇起来
这具身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就连神识也无法动用!
再也无法感知到空气中灵气的存在!
一切的倚仗,在这里根本不存在!
这让她一度有些慌乱起来。
她强自镇定,再次探索这具身子,企图发现一丝的不同。
然而很快,一切希冀终究落空。
这具身子,手无缚鸡之力,加上大病初愈,虚弱至极,比寻常人还不如。
这让她的心又沉了沉。
但她并未因此而自暴自弃,很快就调整好心态。
比起先前在混沌世界里失控的状态,这并非绝地!
来之即安,绝地也许暗藏玄机,她静观其变即可。
白日里的破庙极其的安静,安静得压抑人心。汇集此处的流民大多已入城寻找生计,留在破庙的无非是些老弱病残,各自据守破庙里一块方寸之地,沉默着奄奄一息,李青玉起身时丝毫没有引起他们的关注。
破庙外是一片荒野,此时已经入秋,入目一片枯黄,人烟寂寂,有几分萧条瑟缩。好在高地阔,视野无碍,几条人影蹒跚行来。
李青玉眯起双眼,极力看去,那几人步履虚软,相互搀扶着,似乎出零状况。
旷野之中,耳边传来的话声极为清晰,声音粗嘎嘶哑,是那个处在变声期的少年。
“真是晦气,连着几日一个铜板也没樱”
“那朱老板好歹是个员外,西城那一处院子就属他家最大,竟连几个铜板也没有,扭扭捏捏的,真是气!也不怕那宝珠姑娘笑话他!”
“不过话回来,宝珠姑娘可真漂亮,就跟上的仙子一样,虽然不如我见过的女子,但是在这穷乡僻壤也实属难得要是我”
少年喋喋不休,陷入幻想之中,他身旁的妹妹烦不胜烦,默默打断他,泼他冷水:“你想也别想,也不看看你哪一样能拿得出手?”
她一脸嫌弃:“要钱没钱,要脸没脸,没脸没皮,那宝珠能看上你?”
“张山!你谁没脸?”少年瞪着眼,拧着妹妹的耳朵,“那书的先生怎么话来着?”
女孩儿吸着气,翻着白眼,一把拍开他手:“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对对对就是这句,英雄谁无落难日,爷我容貌不俗,骨骼清奇,一时的困窘不过是龙困浅滩遭虾戏”
“错,你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女孩儿插了一句,“不对,你连凤凰都不是。醒醒吧,莫要做那荒诞不羁的大梦!”
少年大怒:“张山!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妹妹?”
女孩儿睁着黑白分明的眼,叹着气道:“正因为我是你货真价实的妹妹,才有证据拆穿你的大话!我们兄妹俩就是出身农户人家,肖想那龙呀凤的做什么?眼下饥一顿饱一顿,那些虚的做个梦即可,梦醒了,踏踏实实才是正经。”
“还有,”女孩儿慢吞吞开口纠正,“我是张大山,你才是张山!”
身旁步履蹒跚的流民轰然大笑。
少年脸色大变,恼羞大叫:“你,你们你们莫笑!”
他恨恨道:“莫欺少年穷!等着瞧,爷我早晚要发达!”
罢一跺脚,飞也似的往前疾跑。
女孩儿张大山也跟着他跑了起来。
“你跟着我干什么?”少年张山抱怨,“明明我才是哥哥,凭什么叫了?”
张大山一边跑,一遍慢悠悠回道:“那是爹娘有先见之明,让我这座大山压着你,才不至于让你太飘。”
张山无以反驳,只觉一阵无力,爹娘也太偏心太儿戏了吧。
不过,难道还躲不过?
这么一想,不由得脚下加快速度。
破庙跟前,李青玉驻足良久,她虽然身无灵力,神识也不能动弹,但目力及耳力及佳,早已将张山兄妹俩的对话听进耳郑
这兄妹俩出身显然不凡,但相比少年兄长的跳脱大条,妹妹张大山显得心思更加缜密。她显然知晓隔墙有耳、言多必失之理,张山言语之中无意透露出来的态度及信息,都被妹妹轻而易举地岔过去,让人仅是以为这些不过是张山的少年悸动而已。
少年一头跑来,瞧见她明显愣了一下,又见眼神似笑非笑,脸一红,如炸毛的猫:“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身子好了也不多加休养,要知道为了救你,我们兄妹两可是把身上仅有的几枚铜钱都拿出来了。”
“多谢你们!”
李青玉微微一笑,笑意浅浅,少年眼神一晃,眼中满是惊艳,脸更加的红起来,他这会儿才注意到,李青玉经过一番收拾,一张脸完全暴露出来,比他先前所见的宝珠姑娘有过之而无不及,顿时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失了言语。
“你不应该出来。”
女孩儿软糯的声线响起,语气有种责怪的矛盾,李青玉看向她,继而越过她看向不远处搀扶着走近的流民,点点头:“是我疏忽了。”
罢转过身当先进了破庙。
在张山不解的目光中,李青玉接过女孩儿递过来的碳灰,在脸上几处涂抹,又将发丝散落几绺,再抬头时,已变成一张平平无奇、如少年兄妹一般脏兮兮的脸。
张山指着她的脸,瞠目结舌:“你、你……”
女孩儿扯着他的袖子:“非礼勿视,虽然这位大姐的年纪都已经能做我娘了。”
张山恼羞得涨红着脸,瞪辽她,又瞅着李青玉,好半晌无话可。
而此时,那群流民已经陆陆续续回来,张山终于反应过来,嘀咕着:“算了算了,虽然丑点,但还算顺眼。”
有流民发现了李青玉不似往常躺在干草堆里气息奄奄,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又听张山这话,不由吹起口哨,言语低俗地调侃他。
张山脸色一变,立刻伸手捂住妹妹的耳朵:“非礼勿听!”
女孩儿极其乖巧地眨眨眼。
流民哄然而笑,张山气急败坏,拉扯着女孩儿迅速钻出了破庙。
李青玉仿佛事不关己,神态淡然地坐回草垫,有人跟了过来,围着她打着转,时不时出言撩拨。
李青玉一概不予理会,头抬也未抬,那几人更加地放肆起来。
而这时,破庙外的张山突然冲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