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轻颜冷冷的一笑,拿起灯就走。
楼容颖在身后托着腮,眸光中沉思半晌,划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刚刚转身准备离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淡如水的声音,“颖儿。”
她愣愣的回转过身,楼唐尧一袭墨绿色轻裘,宛若无双的贵公子一般,长身玉立在不远处看着她,眸光明明灭灭,带着飘忽不定的光泽。
“皇兄。”抿了抿唇,楼容颖率先开口,楼唐尧一直是淡如水的素衣,一如其人,这样盛装,姿容清贵,她从未见过。
他站在远处,就仿佛将她隔离在他的喧嚣之外。
他身处灯红酒绿之中,却在这一刻,不入世俗,行走于云端之上。
楼唐尧淡淡的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楼容颖下意识准备答,话到嘴边转了一圈,笑道,“来看花灯。”
楼唐尧不置可否,笑着摇头,“花灯晚上才开始,我说你怎么一大早起来就跑了,去楼上坐坐吗?”
楼容颖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二楼的茶楼,点点头,“好。”
虽然自从来到楚国,他们之间就疏淡了不少,但三言两语之间也冲淡了不少,多了点话聊。
二楼上,楼唐尧要了靠窗的雅间,点的也是楼容颖爱吃的“锥花繁缕”“坠花风涟”和她最喜欢喝的“木兰坠露”。
楼容颖捏起点心又放下,抬眸看着楼唐尧,“想说什么?”
楼唐尧暗自低叹一声,她名中带颖,却也天性聪颖。
“弈国太子,很好。”楼唐尧端着茶盏,热气氤氲间,看不清楚他清贵容颜上一双眸子里的情绪。
楼容颖慢慢的端起桌上的“木兰坠露”,摩挲过雕刻着花纹的杯身,清清淡淡的开口,“我的人生容不得别人置夺,你也一样。”
“这茶,我还是不喝了。”
待弥红的衣角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楼唐尧才渐渐收回来目光。将自己的茶杯推到一边,看着对面楼容颖拿起过的茶杯,淡淡的吩咐人又换了一盏茶。
“木兰坠露”。
他一直知道楼容颖喜欢什么,从小到大,她只喜欢喝“木兰坠露”,不止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的明目张胆,不像他,喜欢什么,都从来不敢让别人知道,生怕那成为他的软肋。
只是,他亲手为她点的“木兰坠露”,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而出了茶楼的楼容颖,在街上走走停停,真的挑了一盏最普通的宫灯形状的花灯,拿在手里,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早知道就跟着上南山了。楼容颖撇撇嘴,四处看了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供她消遣的地方,然后,眼睛一亮。
而被她念叨了的玉轻颜,此刻也是心中如冷风过境,一片澄明。
在随着那个黑衣商贩指的方向一路走过来,渐渐的深入了南山深处,到最后,连净山湖都不见了踪影。
净山湖和溪山渡都地处南山,却是在南山地界中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一条有繁华的街道,另一边,也可能是因为有皇家猎场的缘故,罕无人烟,是空旷的道路与山涧。
净山湖深处,玉轻颜负手,一边看着景色一边上山。在她走到山顶之后,看着背对着她的墨衣身影,抿起唇。
果然,一如她所料。
楚容浔。
楚容浔慢慢回过头,眉眼间依旧是数不尽人意的清冷瑰丽,眸光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只是那暖意,连她都能看出来,未达眼底。
玉轻颜轻轻开口,“人呢?”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从来没有怀疑过是楚容浔故意捉弄她,骗她上山。
第一,她确定楚容浔不会那些函数。更重要的,是她觉得,楚容浔这人,他不屑于做这种事。
要么,他就坦坦荡荡,像昨天一样,问她愿不愿意去,而不是用这样的方法,用别人的名义,他不是不会,只是不愿意去做而已。
楚容浔眸光凝视着她,好半晌才移开目光,望着辽远的山涧,不带什么感情的道:“走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
楚容浔依旧是有问必答,“我每年都回来同一个地方,因为我在这里,遇见了一个人。”
玉轻颜感觉嗓子有些疼,“那今年呢?”
楚容浔慢慢笑起来,“本来以为她不来了,结果还是来了,只不过,这次不是为我而来。”
话已至此,那人是谁,也不必再说。
玉轻颜眨了眨眼睛,就听见楚容浔清润的声音再度响起,“他到最后没有想好见你,所以是我放的花灯。”
玉轻颜抬头,楚容浔慢慢的说:“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来。”
玉轻颜低声道:“谢谢”。
她师父是真能做到,没想好见她,就半路放她鸽子这种事的。但有人愿意接替他,让她上山,知道事情的真相,没有白来一趟。
她只是这漠天凡尘里最平常不过的一个人,也会因为别人对她好而心存感激。
楚容浔却是沉了声音,“不必,不如你说说,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让你昨日一口回绝了来净山湖。”
今日却来了。
玉轻颜眨眨眼,她现在不奇怪楚容浔会汉语拼音,他能拿花灯来诱惑她上山,就说明他不止会汉语拼音,也知道她解出来的题答案是什么,或者直接说他和她要找到那个人关系匪浅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不能忽悠了。
总不能说昨日不想来,今日在气头上就冲到南山来了,显得过于愚蠢了。想了想,选择了个最妥帖的回答,“无冤无仇。”
最好的办法,不就是避重就轻吗?
楚容浔挑眉,“往日无怨近日无愁?”
“往日有没有渊源我大抵是记不清了,但近日是没有。”玉轻颜笑了笑,玉轻云曾经说过,她失去记忆的事情除了瞒不过她之外,应当还瞒不过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她以前不知道,现在也应该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这些日子以来,楚容浔待她,从来没有提及往昔,却总是自然熟稔。似乎之前还是之后,她于他,没有任何分别,让她自己在他面前都忘记了分寸,而这些,显然是因为楚容浔一早就知道她的不对,却从来没说过,甚至不着痕迹的为她掩盖了。
习惯成自然,就好像她在楚容浔的眼里,如今的生活完全是可以与之前接轨了的,她翻开的书,可以一直放在他的马车里,几日时间原封不动。种种事情太过自然,如今看来,他与她之前,到底有多熟稔。
才能如此毫不在意的明白,如此毫不怀疑,如此,浑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