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建宜盯着老太太,面沉似水,老太爷脸涨得通红,想要发作。
这时旁边有个声音“娘,二弟很小就离开家去当兵,这么多年了印象是不深了,就我这当大哥的,走街上都认不出来自家弟弟。而且边关来去信都不方便,很多事情不知道想不起来也正常。现在二弟回来了,今天总是要相认的(特意用了比较重的语气),您就赶紧喝了这茶,爹还找咱们兄弟,有要紧的话需要说说话呢。”
老太太瞪了一眼说话的人,长得跟老太爷长得相似的中年人,也胖乎乎的,她的大儿子。
老太爷一下子把茶接过去,重重的顿在老太太眼前“赶快喝了,我们爷们要去书房说话!”
老太太身边的嬷嬷赶紧端起来放到她手里,低声说“老太太还是喝口吧,您看大爷也着急呢。”老太太没办法,抬手喝了一口,大丫头连忙拿了个红包递过去。
文氏还是微笑着说“谢谢老太太。”站了起来。
一点委屈和不满尴尬都没有,沉着稳重。
老太太说“我头疼,先后边歪着去了,吃饭也不用叫我,”。
“是。”大丫头应着,老太太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后面去了。
程建宜招手让儿子女儿上前,跟老爷说“这是您孙子天儿,这是孙女小虫!”
天儿和小虫刚对老太太厌烦之极,天儿板着脸,一本正经施礼“孙儿见过祖父!”天儿已经十六岁,快赶上虫子爹的身量了,结实,皮肤黝黑,眉清目朗,鼻直口方,一看就于京城的这几个孙子不一样,格外的健壮。
程奉春满意的看着这个孙子“唉哟!这大小伙子!真结实。。真壮!”
捏了捏肩膀胳膊,又捏了捏腰。
天儿“。。。。”
“真是好孩子!”老爷又怀里摸出个红包给了。
小虫走也施礼“祖父万安!”
老爷又仔细看看小虫“。。。。你这女娃,怎么这么黑啊!”
“噗!”小辈的一帮子里传来一声轻笑,转眼望去一个女孩子正用手帕掩着嘴笑,满脸的讥讽。
虫子没理会她,朝着老太爷一笑,右脸蛋轻轻酒窝,珍贝一样的小白牙,笑容甜美的像太阳下的小花儿,老爷感到眼前一亮。
虫子眨吧眨吧眼睛,轻声的说“祖父,我随了我爹啊,您没看我爹和哥哥都是这个色儿么。我娘可白呢!”
老爷瞧着软声细气的孙女,心里跟刷了蜜一样,咯咯的傻笑着,居然还有些腼腆的说“你爹小时候也不是这色儿啊?!我和你爹的生母,可都不黑。”说着往身后帘子阴影里看了看,那里坐着穿深绿外色衣裙的女人,虫子爹转脸看到了,叫声“姨娘!”声音里有一丝的激动。
那妇人“哎,二爷,二太太”。。。
他看着姨娘“一会儿去陪姨娘说话。”
“哎!”田姨娘悄悄的擦了眼角的泪水。
虫子爹转身又走向右侧首坐着的男子,施礼,叫声“大哥”
“哎,二弟!”程建守长得跟程老太爷非常像。穿得很富贵,丝绸袍子,腰间镶玉腰带,垂着金镶玉的坠子,做精美的荷包,有点富态,透着一丝厚道,笑容真诚,瞧着比自己高一头,壮实得多的弟弟,这白胖软大哥有点拿不出派头“这,这是你嫂子。”
旁边的女人,长脸,长相一般,态度大方有礼,穿红色金花的外套,里面是深灰色底裙,金头面,腕子上戴个精细的金玉镶嵌镯子,整个人很符合身份。
程建宜转向自己老婆,也介绍了。
大哥说“你嫂子管着后院,有什么需要的就直管找她。”
大嫂也笑着说“母亲年纪大了,我帮着跑跑腿,传传话儿,有什么用得着我,二弟二弟妹直管说。”
虫子腹诽“是说自己是使唤丫头当家不做主呗!”这大伯母比大伯滑头的多,暗暗翻了个白眼。
然后就是程建勋,他的长相随了老太太,白晰俊俏,眼睛清亮,微微吊着眼梢。瘦,中等身材。温文雅致,身着做工精美的越白色袍子,上绣着几只紫竹,腰间古玉,手拿折扇,气度不凡。
小虫在西城很少看到这样的人物,所以眼睛忽闪忽闪的看他,很喜欢看。
他身边的三太太,娇小玲珑,眉清目秀,穿着绿底紫丝线雕花的外套,下面也是灰色底裙。戴着珍珠手钗,珍珠耳坠,翡翠镯子,很是温婉。
程建宜和文氏叫了声“二哥。二嫂。”客气有距离,他太太笑着应承,也是客客气气。
接下来就小辈们跟长辈见礼,相互见礼。
程建守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长女已经出嫁,刚才嗤笑的就是二女儿程婷。
长子带着老婆孩子在京郊做县丞,本来老太爷是想让他回来见见二叔,但老太太以影响他公务为由不许,也便罢了。
程建勋的长子,程家排行第二的程韵,长相俊美,眼神清澈,举止温和,气质优雅,服装配饰贴合,往那里一站,一副贵公子模样,虫子一看,想起刚学的“彼公子如。。。。。。。。。。。。。。。。
小虫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入了迷,不由的眼睛眨啊眨一脸讨好的叫着“二哥哥!”
盯着他都不会转弯了,二哥一看这个黑丫头,不由一笑,春花乍开,满室生辉。。
程韵早已定婚,原本年底就该完婚的,只是女方母亲突然去世,还要守三年,大人着急,他倒乐得轻松快乐。
现在已经考取秀才,他从小刻苦读书,无一日落下,还要帮父亲想主意安抚时常犯二的祖母,所以人很成熟理性。现在看着这个黑不溜秋快活的像只小黑兔子的小虫,感觉又好笑又好玩,竟然无意识的想伸手去捏捏她头上小辫子,马上意识到不妥,赶紧放到嘴边咳嗽一下。
“哼。”旁边低低的一声轻哼,来自于大哥的二女儿婷姐儿,要说她的长相还是相当不错的,浓密的头发梳着复杂的盘头,插着点镶嵌着芙蓉石的金钗,简单大方的式样,做工很是考究,绿色绣牡丹花的裙子也很配她,只站在那里,让人感觉是个又好看气质又高雅的女子,只是面部冷淡矜持,在虫子脸上眼光肯定是不友好,二哥介绍“小虫,这是你二姐姐。”
虫子笑着施一礼“二姐姐”,婷姐儿还是没表情的,应付着一下回礼。眼睛就转在一旁不理她。
程韵看了一眼程婷,明显的不高兴,却没说话。
虫子一笑,冲着二哥眨了下眼,二哥马上又有点想捏捏她的小翘鼻子,可怜的二哥发现自己有点失控了,马上尴尬的冲虫子笑笑,却不经意的带着丝宠溺。
三叔还有二个女儿。长女程晖比小几个月,长相得像三叔,文静优雅,十分端庄,对小虫客气有礼。二女儿程晴十二,还有几分天真,弹得一手好琴,她跟姐姐一样。明显的教养比婷儿好,但婷姐最好看。
老爷看大家都介绍完了,咳嗽了一声说“老二回来,家里总算是团聚了,为父心中甚是安慰。以后大家要多亲近,互帮互持,好好相处,给程家争光添彩。”
“是。”大家都站起来行礼回答。
老太爷捏着胡子,看着热闹的一家子,心里的得意和满足就别提了。
程奉春要领着三个儿子去前厅说话,小虫和她娘告退出来,回到自己的屋子收拾。
程建勋已经把前面的书房收拾好了,不得不承认他的品味确实不错。府里大门像模像样,进来小院子立了石头屏风上面还镶嵌了松下三贤的瓷画,摆了花草和小鱼缸。上台阶一大间会客厅和一间书房,十分的规整,采光和通风都非常好。
屋里靠北墙的条案上摆着花瓶摆件,墙上挂着几副写意山水,花架上摆着花盆,桌椅很是花了些银子,造型大方,用料考究。
外面这间大的就算是会客厅了,基本是程建勋在用。
里面那间小点的,是程奉春的,靠墙几个大柜,放着他的宝贝东西,还定制了个宽塌,上面放着蒲团,可以当座椅,晚上铺上被褥睡觉也行。
爷儿四个在外间落座后,下人上了茶,老太爷看着自己这三个儿子,很是感慨“咱们一家人,终于聚齐了。为父今天太高兴了。”
老太爷说了说家里的情况,他还是挂着个五品的闲职,到如今恐怕也真是的虚到底了。
他早看出自己没上去的希望,用在里面折腾路子,给家里生意找些门路罢了。
“老二啊,你这回来,为父心事已了,打算年终就致仕,就在家当老太爷了。”程奉春看着三个儿子,笑着说,显得即庄重又沉稳。
程建守是捐了个官,程奉春四处钻营,最后把儿子弄在礼部,干了很多年,人很本分,也肯干,但没机会主事,只能慢慢熬着。礼部世家子弟比较多,要不就是进士出身,像大哥这样的,到了这个年纪,再向上也真的比较难了。
老三程建勋自恃有才,很容易的就考上了秀才,又不难不易的中了举人,但在考进士时却是连考二次都没下来,心里有点气馁,干脆就不再考了。整天跟一群闲人诗词歌赋的,不招灾惹祸,不沾花惹柳,不败家挥霍,日子倒也风雅。
老太太所生长女程珠嫁给了二品官员的小儿子,没什么才能脾气却很大,夫妻两关系不好。
虫子爹的亲妹子程婉,嫁了寒门举子,没想到嫁过去,丈夫中了进士,还是二榜第六名,现在吏部供职,人聪明能干,牵头做了几件事,风评不错,皇帝那都提过几次。程婉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婆家日子也好过起来,婆婆简直把她当神供着。
这又是老太太窝心的事件之一。
程建宜简单说了说在西部这些年的生活“当初年纪小,不懂事,赌气出走,让父亲着急担心,长大后,每每想起,心里也是愧疚的很。”
他看着父亲接着说“这些年虽然受了不少罪,但好在有惊无险,现在想想,走上这条路,也许就是命中注定吧。我很喜欢做这行,也干得不错。边关平定以来,风调雨顺,没受过大灾。边境贸易顺畅,闹土匪的地区也肃清了,荒地也让军队给开出来了。人口翻了几番,上交的利税也是朝廷原来想都不敢想的。所以皇上这几年对军队的待遇和封赏,力度很大,军事装备和日常生活,那跟过去不可同日而语啊,大家干劲也足,整编训练,生产积蓄,都有了很好的体系。光马匹这块,比我刚去的时候翻了几十倍,作战力提高了很多。跟朝廷互动也属良性。这次回来,虽然大将军没仔细跟我说,调令中也没写明我来了供什么职,但估计跟军队的整改有关。具体的,还要等见到大将军才能知道。”
程奉春说“好啊!好啊!那咱们就等好消息吧。这么多年,为父惦记着你啊!“说着眼泪又要流。
程建宜赶紧摸着老爹的手“爹,儿子这回来了,您就放心了。接下来,您好好享我们哥三个的福吧。任上操劳,您年底退下来也好。在家里好好休养。趁着您身子好,要是愿意回老家看看,儿子也能帮您安排。”
“哎,好。老二,你这大哥三弟,都本分,没让为父着过急。家里日子,比你走的时候,倒是好不少。只是,咱们家地方不大,你这要回来,我们爷仨打听半天,这周围,出售房子的的确不多,所以,大家住起来会紧张些,慢慢再想办法吧。你们三个,都是自家兄弟,要好好相处。老大,老三,你们二弟这么多年没回京城,哪跟哪儿都不认识。你们俩要多操心,帮他熟悉。”
“是,爹,您放心吧。“老三和老大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