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上午,长兴侯夫人开始生产了,疼了一天,到了晚上,生下个七斤多重的儿子,她累得半死。
刘云大喜,吩咐在场的每人发十两银子,整个府里增发半年月例。
连夜写信,给父母和妻子娘家送信儿,整个府里欢声笑语,都乐坏了。
产房收拾完,把夫人送到卧房,儿子送到旁边的房间由奶娘照顾。
他走进夫人的房间说“夫人累坏了吧?最近几日,让这个臭小子折腾的都没休息好,我已经让丫头煮了安神的汤,夫人喝完好好睡一觉吧。”
说完从丫头手里接过药碗“夫人为我生下儿子,劳苦功高。我有了嫡长子,祖宗面前也有了交代,真是多谢夫人。来来,为夫亲自喂夫人喝药。”
夫人虚弱的笑着说“您也一样累坏了,不用管这里,您自个歇着去吧。”
“没事,没事,夫人明天醒了,儿子也会醒了,你再好好看他。”说罢,端起碗药来亲自喂夫人喝。
然后把丫头们都打发走,陪在夫人身边陪她聊天,没一会儿,药劲上来了,夫人要睡了。
他站起身来,从自己带来的盒子里拿出个包着棉花的罐子,里面有冒着热气的药汤,拿碗倒进去,端到床边,扶起夫人“夫人,把这个喝了再睡。”
夫人已经迷糊了“怎么还喝啊?”说罢,也没犹豫,一口气喝光了。
“好苦!”夫人说道。
他赶快拿了白水“漱下口。”
夫人漱了口,直接倒下睡了。
刘云用白水把后用过碗冲了,把罐子放回盒子里,四周看了看没有异常,提着走了出来。刘嬷嬷和值夜的嬷嬷在门外廊子里打算进来,他吩咐“夫人睡了,别吵着她。她叫你们再进去吧。刘嬷嬷帮奶娘看着大少爷。”
刘嬷嬷听了应声去了旁边的屋子,婆子就在廊子里坐着。
他径直走回自己的书房,他离开时把门锁上了,护卫也都打发开了。现在打开,把炭盆旁边的药罐拿过来,放盒子里,拿着走到书房边上的湖旁,在走廊尽头的小桥上,这个地方水是流动的,他把药渣倒进去,看着它分散开,有的沉底,有的飘走,把药锅轻轻也扔进去,罐子和碗扔在另一处,慢慢走回书房,把包装都扔到炭盆烧掉,味道散开后把窗户关上,坐在椅子上,仔细回忆了整个过程。。。。。毫无纰漏。
呆了会儿,又站起身,走回夫人院子,下人在廊下并没进去。他也没进去,只在外面站了侧耳听了听,值夜婆子说“没声音。”
他点点头,走到儿子房间,刘嬷嬷拦了下,奶娘在喂奶,他等儿子吃完了才进去,小床上的儿子正呼呼大睡。。
刘嬷嬷悄悄的说“大公子好着呢,您回屋歇着吧,这一天也真是累了。”
他笑着点点头。走了。
回到书房,重新想了想,没什么可做的了,只有等了。
第二天天刚亮,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侯爷,侯爷不好了,侯爷,侯爷。。”
“怎么了?这么大惊小怪,怎么了?”
丫头跪在地上大哭,“是夫人,夫人血崩了,人都不行了”。
他赶忙的赶到后面夫人房间。他的妻子面色腊黄,静静的躺在床上,满屋子的血腥气。。。。
他急着问“大夫呢?叫大夫了没?”紧张的吼着。
“叫了。”夫人身边的刘嬷嬷惨白的脸,晕头转向。
大夫就在前院,匆匆起来,看了半天,沉痛的对着刘云摇摇头。
刘云慢慢的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里,面带悲哀,垂下眼帘,掩饰了眼睛里的解脱与期待。
下午,消息传到殊静庵,刘家大爷的夫人,生下儿子,血崩而去。
侯爷伤心欲绝,也昏了过去。
贺丰浦听了,靠到椅子上,长吁口气,这一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笑。
她打开自己的首饰盒。拿了一块棉巾,细细的收拾着。
长兴侯夫人去世,儿子洗三也没办,刘云跟岳家说,决定给夫人守三年。
岳家父母难过的要死,但听到他的承诺,心里有了一丝的安慰。
外面纷纷传说长兴侯有情有义。。。
刘府里,高搭灵棚,上好的棺材,灵堂布置的庄严肃穆。下人们都着孝服,脸上凝重,又快又安静的忙着自己的事情。
大公子降生给大家带来的欢笑,已经不见到影踪。
刘灵素,小小的一个人儿,愣愣的在灵前跪坐着。她已经穿上了白色孝服,头上也披着白色孝单。
事发突然,都来不及做孝服,这是从外头定回来的。
她才五岁多点,虽聪明,但也不明白,母亲死了,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刘嬷嬷在旁边哭着,一天功夫,刘嬷嬷的胖脸一下子瘦下来,茫然无措。
刘灵素却没哭,看着这一切,还有些奇怪,问刘嬷嬷“嬷嬷,我娘,她要死多久?弟弟刚生出来,她哪能放心不管了呢?所以不会死得太久的吧?”
刘嬷嬷趴在旁边地地上,哭的浑身直哆嗦,她没成过亲,从夫人刚生一直陪着她,跟夫人在一起的时间最长。
此刻,迷迷糊糊的,下了决心,要跟了夫人走。
刘灵素的两个舅舅一直在这里,也哭的不成样子,他们对这个妹妹还是很有感情的。
两个舅妈,看刘嬷嬷也不管刘灵素,只顾自己在那里哭,而且神情恍惚,怕再出事。
二舅妈把她叫到一个闲屋子,出手就狠狠的打了她两巴掌。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哭有什么用?你也不想想,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刘嬷嬷挨了打,清醒了点,不出声的看着二舅妈。
“大少爷才生下来二天!你在这儿哭个屁?!那边照顾得怎么样了?大小姐才五岁,小小的人儿跪在那儿,能顶得住?你不说好好照顾着,自顾自的在这儿哭,要再是有个好歹,你这狗命死八次有用么?你拿什么脸下去见你家夫人?”
刘嬷嬷猛的明白了“是,二夫人,奴婢明白了。”说完擦擦眼泪。
“你家小姐在灵堂,要看仔细着,这几天来的人多,可别累病了,看着些腿,晚上给揉揉,热水敷一敷,时不常的带她进去歇着。仔细着烧纸,别烫着。真是的,这个时候你可别顶不上用!你家夫人这么多年怎么待你的?你可别辜负了她。”
“是,是。”刘嬷嬷整理一下自己,先出去让自己的侄女看着大小姐,嘱咐半天。
然后匆匆赶到后面大少爷那里。
大少爷什么事儿都不知道,还在呼呼大睡。
奶嬷嬷看刘嬷嬷来了,赶紧站起来。
刘嬷嬷问了半天,吃的怎么样,睡得怎么样,拉尿,都问遍了。又洗了手,摸了一下额头,看看尿布,仔细包好,才放下心来。
自己盘算,可不能倒下,小姐和少爷,是没娘的了。。。。
小虫娘带着小虫和婷姐儿,以及程晖,程晴,跟随程婉去了刘大人家。
刘家有个不小的庭院,祖上爱花,所以院子里满是架子,种了不少的花,还搭了暖房。很是讲究。
现在金桔成熟的时候,台子上大大小小的树上挂满了枣子大小黄澄澄的果子,看起来很是喜庆。
刘夫人正站在院子里招呼客人,看到程婉来,连忙迎了过来。
她丈夫跟郑进关系不错,她跟程婉关系也很好。
“哟,程妹妹,今天怎么带来这么多漂亮姑娘?”她惊喜的看姐妹几个。
“李姐姐,是我娘家的姑娘们,怎么样,好看吧,开心吧?!”
“开心!最喜欢这些小姑娘了。。。”两个人笑着。
“李姐姐,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娘家二嫂文氏,刚随着我二哥从西北回来。嫂嫂,刘夫人是我的好友,刘大人跟你妹夫关系十分的要好,我们俩家走的很近。李姐姐娘家是江苏李家,可是出过大文豪的家族。”
文氏跟刘夫人说“我先随着妹妹叫李姐姐,回头咱们再看看是谁大。”
刘夫人哈哈一笑“嗯,这说话的劲儿,倒是与你像姑嫂。我属鸡。应该还是我大吧?”
“那是要叫您李姐姐了。”
程婉又介绍“这是我大哥家的二女儿婷姐儿,这是我二嫂的独女小虫。这是我家三弟的两个女儿晖儿,睛儿,她们俩比小虫小一些。”
“哎呀,您家这几个姑娘,长得是真好。我都看花眼了。“刘夫人挨个看着。
四个女孩子给刘夫人行礼。
婷姐长得好笑容甜美,小虫一派天真,两个小的有几分书卷气,刘夫人看着很喜欢。
“一会儿把我家的那几个叫过来,以后你们姐妹多走动。“说着从身边嬷嬷手里接过来四只盒子“里面是珐琅钗,不值什么,就是造型新鲜,你们留着戴着玩吧!”
四个人又道谢。
刘夫人吩咐丫环去把小姐叫来。
“今天赶巧了,我这里客人少,本来想与你改一天,气氛热闹些。但是又一想,人太多不得说话,有些话要与你说呢。今天,很多人去长兴侯家了,长兴侯夫人不是去了嘛。”
“我听说了,说是生孩子时难产去的。”
“可不是?真是没想到,这两口子,真是好人。长兴侯夫人出自大家,人很豁达,写的一手好字。我听到消息,心里头都挺难过。我跟老爷后天去瞧瞧。她那女儿,才五岁,这又得了儿子,你说多好的日子!唉,可惜了。事出突然,来我这里的人就少了。”
“我家与长兴侯家倒是不熟。但郑大人还是要去的。”
正说着,她的三个女儿过来。一个嫡女两个庶女。
刘夫人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刘芊跟二姐儿同年,笑呤呤的过来,身边有她的庶姐庶妹。
三个刘家小姐带着程家四个女儿和去了花厅。
几个坐下后,刘芊问“几位姐妹之前都没见过,郑初晴和芳菲和我倒是熟的。她们怎么没来呢?”
小虫刚听了姑母说,于是就回答“刚好有位先生到家,只能教两天的课,初晴姐姐和芳菲妹妹实在是没办法来,听姑母说,她们上完课,会找天再来赏金桔呢。”
“哦,是这样啊。那回头我再约她们,她们是为了比赛做准备吗?”
“还不清楚呢,我姑母和姑父对这个比赛不热衷,还没吐口让她们去呢。不过我瞧芳菲妹妹很是积极的。”小虫笑着说。
刘芊一听就哈哈起来“我一听你说,就能相像她那着急的样了。。”
婷姐儿问“你们说的是什么比赛?”
刘小姐说“哦,是大长公主的淑女会,每两年举办一次的。也就这两天,才有报名的信儿。”
婷姐一听,小虫知道?!不说啊?郑家两丫头都知道了?!她到底姓什么?心里快气疯了,但脸上努力不表现出来。
小虫知道她就要生气,当着刘家姐妹,也不想再招惹她,于是说“二姐姐,我也是刚在姑姑家听说的,还要去问李芮姐姐,能不能给咱们找名额参加,所以就没跟家里说呢。”
“哦,是这样啊!”她笑笑,转过头去喝水,努力平息着怒气。
小虫问“刘姐姐也要参加比赛吗?”
“我会去的,但不参加比赛。我这两下子不行,去了也是垫底儿的。回来倒又让我娘有把柄说我。。。。”说完呵呵的笑。
程家姐妹倒很喜欢刘芊的大方,也都跟着笑了,连程婷都笑了。
程晴问小虫“三姐姐,你再问问李姐姐,咱们不比赛能不能去看看。”
“好!”
刘小姐说“那正好,咱们都去,比不比的,看看热闹。哎呀,真想不明白,那些姑娘,是一出生就开始学了吗?都不知道字怎么那么好!”她的字写的不好,她娘出身书香门第,看过的好字无数,自己写的也不差,三个儿子也还可以,怎么就这个女儿写得蜘蛛爬一样,所以每天都要念叨她几句。
小虫说“我初晴姐姐写的就不错!”
程婷心里很不认同“初晴的字,写的是不错,但要按女孩子来看,太硬了,不够柔美。”
刘芊赶紧附和着点头,郑初晴对于她来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一直是她娘打击她的靶子。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不赞同的,她赶紧扒上“嗯嗯,郑二小姐说的没错,初晴姐姐的字,一眼过去,像是男子的字。”
她的另两个姐妹心里暗笑,但并没说什么。
程婷对刘芊的印象也特别好。
小虫说“我打算报名骑马,准得第一名。”她很得意。
“小虫你骑马很好吗?”刘芊问。
“当然,在西城,我总骑,就属我骑的好了,李伯伯(长胜侯)都夸我骑得好呢!可惜来京城,还一次没有骑过呢。”
刘小姐说“小虫,骑马不容易得名次的,英国公家的二个小姐,承恩公家的,还有几个,骑的都非常好。她们的马也特别好,比寻常的马都高半头,毛都亮亮的,真的不一样。上次比赛我去瞧过的,的确威风!”
“我骑术更好,再说我的小红杏也不错。”小虫还是很得意。
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的说笑。
程婷最近参加的宴会,都比较拘谨的,光怕出什么差错。
今天客人不多,到现在也只这几个女孩子一起聊。而且刘家小姐,都比较善谈,没有架子,庶女也大大方方爱说爱笑。
所以算起来,今天是她最为开心,感觉像是自然溶入的聚会。
但回去后,她还是告了小虫一状。
老太太一听就着急起来,这么大的事儿不跟家里说啊,这还得了,赶紧让人去叫程奉春,结果,叫了半天,程奉春回了一句“忙着呢,没空听乱七八糟的。”
程奉春倒不是假话,真的是忙。他每天,有事没事,都要跑文风的那儿转一圈,跟着文风,做了好几担事情了。。。
小虫还没等去问李芮和李蔓呢,李芮就先来了信,说起淑女会的事,问小虫要不要报名骑马,还问要几个名额,到了报名的时候,都由长胜侯府出面。
小虫一看十分高兴,赶紧跟自己爹娘说,两口子感叹半天,侯爷一家,对自己真是好。
程建宜就跑去跟自己爹说去了,没想到平常很沉稳的爹,一听这个,慌了起来,连连问都谁能报名,都比什么,要准备什么,问得程建宜直翻白眼,他哪知道这些个啊。
程奉春一看二儿子什么也不知道,还骂了他几句,嫌他态度不认真。又赶忙支使人把三儿子叫回来,问东问西,还要那个嬷嬷赶紧来,啰嗦个没完。
后面老太太当然也就知道了,又是吃惊,又是高兴,还又紧张,光怕自己的孙女去不了,能去怎么个比法也不知道。
自己不好张嘴问,把大儿子叫了来,让他去问,家里平端的鸡飞狗跳一阵子。
最后弄明白,婷姐和小虫够年龄报名,那两个小的不行,但可以是看热闹。一家人,高高兴兴的憧憬着。
只有大太太,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她这个当家太太,越来越跟个管家一样了。整天忙碌,有好事儿却轮不到她!丈夫升官高兴两天,到现在诰命也没消息,原来干什么现在还干什么。
这个什么比赛的,自己又是去不了。
当着一群兴奋的人,又不好泼冷水,一个人回到屋里坐着,心里恨东恨西,恨上了文氏母女。
本来婷姐儿也挺高兴,但又听说郑家姐妹也报了名,郑初晴真去啊?!!
她不由得又嘀咕起来,可不能跟她报一项,这个死丫头,天生克我!有她在,我就没个好!
悄悄的问小虫她报了什么,结果小虫糊里糊涂的也说不清。
所以她没着急,想等弄明白了再定。大家说起来的时候,她很淡定,只说到报名的时候,再定参加什么项目。弄得老太太还直夸她沉稳大气,心思细腻。
长兴侯府,一片洁白,气氛庄严肃穆,刘云带着自己的班底和家仆接待来吊唁的人,郑重又体面。
定南王府没女主人,杨轩来吊唁。
刘云在人群中看到了杨轩,心里一冷。但表面还是沉静温和,相当客气的回了礼。
杨轩按程序上礼,就随着几个朋友走了。
刘云默默的盯着他的背影,要不了多久,就要跟这人对上了!
他心有城府,阅人无数,别说他有资料,就是刚才看一眼,也知道这杨轩不是个好相与的。
在这之前,他刻意的避免想这些事情,因为如果从家族和理性的角度出发,这根本不是件能做的事。是原则上的大错,甚至是会把刘家毁了的大错!
如果父亲知道。。。
如果皇上知道。。。。
他一直刻意封闭着这个念头,不敢深想,只硬着头皮往下走,就是不能给自己停手与后悔的机会。
但现在突然看到杨轩,他知道迟早要面对。
他要娶贺丰浦这事,真正明白的,震动不会小。
他出了一身冷汗,脸色惨白,有点心虚,甚至是怕。
但突然,心底又涌起一丝兴奋,似乎盼着,能有机会与这个人对抗较量一番。
刘家,也许不必那么低调呢?!
虽然目前来说,胜算不大。甚至自己和刘家,还会有危险。
但谁知道呢?呵呵,什么叫四两破千斤?什么叫顺水推舟?什么叫事在人为?
既然有人已经开始布局了,那么我,也要开始布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