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苏澈后云玥便搬来了药师殿附近的院落里,她在鹿北的暗中帮助下逐渐接手了药师殿。江落伤好后时时跟在云玥身后,替她研磨草药或挑拣药渣。
每每此时江落总会感到身后投来一道炙热的目光,回头一瞧,鹿北正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注视着他,江落只得放下手里的药材,坐回自己的位置拾起案桌上那本沉闷的古籍。
鹿北给江落请了许多教书先生,天文,地理,算数一样不落,可江落并不喜欢这些枯燥的文字,还是那清香四溢的草药更为有趣。
唐胤笙不知是何时进来的,此刻她端着挑拣好的草药送到了云玥身旁,道:“周姐姐,药已分好,请您过目。”
云玥接过草药仔细瞧了瞧,又随口出了几道题,眼前的小萝莉都对答如流,云玥不由得一叹,她果然没有瞧错,这女娃娃是块学医的料子。
“不错,分得很好,可以回去休息了,明日过来教你碾药。”
唐胤笙退出了大殿,没下几步台阶只见台阶石狮子旁露出半张脸来,那脸的主人她熟悉极了。
“你怎么在这?”
言小溪见唐胤笙望向了自己,欣喜道:“胤笙,神医姐姐怎么说?”
唐胤笙应道:“周姐姐说我可以回去了,明日再来。”
言小溪听罢,这才从石狮子后边走出来,手里还端着尚未分好的药草。
“胤笙,我跟你换换如何?”
“这......”唐胤笙一脸为难,不知该如何拒绝。
言小溪走近唐胤笙,扯着她的衣袖撒娇道:“胤笙,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这药我是在分不出来,奈何肚子也饿得紧,帮帮我吧?嗯?”
“若周姐姐看出来......”
言小溪立即接话:“你只管放心,若神医姐姐瞧出端异,我就说是我趁你走后拿的,绝不会将你供出来。”
唐胤笙拗不过言小溪,只得答应:“好吧,不过......”
“谢谢胤笙!”言小溪不等唐胤笙把话说完,便夺过唐胤笙手中的盘子,提脚上台阶踏进了药师殿。
“神医姐姐神医姐姐!药材我都分好了。”
云玥只瞧了一眼,便认出这草药是刚才唐胤笙分好的。她正愁着如何将这位牙尖嘴利的女娃娃打发出去,不成想机会来了。
云玥佯装发怒,神色冷了几分问道:“这药是不是你自己分的?”
言小溪哪见过这般动怒的神医姐姐,语气有些发虚,道:“是......是我分的。”
云玥见她仍不肯说实话,随手拿了一片,又道:“那你说说这草叫什么?”
言小溪答不上来,心中暗自懊恼,为何唐胤笙没跟她说还有提问这事?
云玥余光一扫,门前似乎晃过一道身影,心下已然明了,又道:“是不是有人帮你分了草药?”
言小溪垂着头,不肯说话。
“你若不肯说实话,那我只好将你交给阁主了。”
言小溪始终是害怕阁主,她慌忙抬头,眼底噙满泪水,道:“神医姐姐千万别告诉阁主,他不会喜欢撒谎的孩子。”
云玥蹲下身子,语气轻柔了几分,道:“那你告诉我,是谁帮了你?放心,我不会罚你。”
“是......”言小溪犹豫再三,还是吐出了那两个字:“是胤笙。”
唐胤笙此刻就站在门外,将里面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她身子抖得厉害,似乎置身于冰窖中。
“胤笙,进来。”云玥将唐胤笙喊了进来,言小溪惊慌抬头,见胤笙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她便知晓胤笙定不会再理她。
“胤笙、胤笙你听我说。”
唐胤笙直直绕过言小溪,走到云玥面前跪下。
“胤笙,你可知错了?”
“知错了。”
“要想成为一个好的医者,绝不可滥竽充数,偷奸耍滑。因为医者必须要对未来的病人负责,你若敷衍了事,就是在拿病人的命当做儿戏。你以为自己今日只不过是帮了朋友一把,殊不知未来会害死多少条无辜的性命。”
“是。”
“回去后把道德经抄上十遍。”
“是。”唐胤笙低着头退出了大殿,从头到尾她也没瞧过言小溪一眼。
云玥见言小溪也跪了下去,叹了口气,道:“你起来罢,我既然说过不罚你就不会罚你,都回去吧。”
鹿北站在一旁瞧了半天的戏,这才站出来,道:“好一招离间计。”
云玥诧异回头:“你都猜出来了?”
“我竟没想到你会从这俩孩子身上下手。”
云玥嘴角一扬,道:“孩子往往最能让人放松警惕。”她刚到雨落阁时不也被这俩孩子试探过么?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眼光不错,这俩孩子身世都不简单。”
云玥一怔,道:“此话怎讲?”
鹿北解释道:“这俩孩子的族人皆为雨落阁杀手所杀,四处流浪时又被阁主无意间捡回来,你说这世间怎会有这么巧的事?”
云玥一愣,抬头对上鹿北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心底狠狠一震,脑子里冒出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想,莫非这两个女娃娃也是鹿北早就安排好的?
若果真如此,那这鹿北心思之深远远超出她的意料,与他合谋究竟是好是坏?
鹿北这人实在难以琢磨,只期待日后可千万别成了敌人。
言小溪出了大殿便四下寻找唐胤笙的身影,最后她在二人时常一起玩耍的青青柳树下找到了唐胤笙。
唐胤笙见言小溪来了,起身要走,却被言小溪一把拉住。
她极小声道:“胤笙,对不起。”
唐胤笙愣愣望着言小溪,直至今日她才发现自己对小溪极为陌生,千言万语涌至嗓眼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怨她?怪她?还是骂她?似乎也没那个必要了。
言小溪见唐胤笙不肯说话,眼泪婆娑道:“胤笙你就原谅我吧,大不了那十遍道德经我替你抄好了!”
唐胤笙冷冷回道:“不必了。”
言小溪没了耐心,语气极为生硬:“哎,不就是害你被罚了么?我都诚心实意跟你道歉了,还替你抄书,怎么还不肯原谅我?一点小事至于这么生气?”
唐胤笙听了她这番话,心底的寒意更加重了几分,她用力甩开言小溪的手往前走去。
言小溪气急败坏,哭着骂道:“唐胤笙!你要是走了!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
唐胤笙不曾回头瞧见言小溪一眼,她的心已经沉进了寒渊。
言小溪愣愣盯着唐胤笙远去的背影,直至那抹蓝衣消失在她视线里,她才惊觉唐胤笙是真的离开了。
思绪恍惚中,她似乎想起第一日与唐胤笙见面的场景。她紧紧拉着胤笙的小手,道:
“你是孤儿,我也是孤儿,那以后我们就一起玩好不好?”
“好。”
胤笙不爱说话,阁里其他孩子常常欺负她,每次都是小溪拎着扫帚出来,才赶跑了那些人。
可是她好像把自己最重要的朋友弄丢了。
言小溪蹲在地上哭了许久,直至嗓子哭哑,她才站起身来,喃喃自语:“只有小孩子才需要朋友,我言小溪不需要任何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