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何县丞带着谭大人赶往洛水村,到达目的地时,旬涣已经在洛水旁等候。何县丞见了心里暗自叫苦,面上却恭敬的行了礼。
不远处,洛河的水流声哗哗而过,正朝东北而注入黄河,它虽然不像黄河那般澎湃汹涌,却也湍急滔滔,河道宽敞,足以在上面行船,两岸又有些许植物草木,白来看,必然是绿木茵茵,水阔云低的好景色,只是如今色已晚,一片黑漆漆的,夜风袭来,比白日里凉了许多,身上穿得少点的,还会不由自主打个寒颤。
眼前这条河流,怎么看都不像曾经吞噬过那么多人,但可能是受到何县丞等人情绪的感染,玄一再遥遥看过去的时候,只觉得那涌动的河水底下,兴许深藏着许多鲜为人知的诡谲凶险。
见何县丞等人忌惮如斯,谭大人也没有勉强:“罢了,你且指明那老村长的住处,再留下两个熟悉这里地形的人照应,便可先回去。”
何县丞确实有些害怕,就看向师爷,后者却是有意巴结钦差,便主动请缨道:“下官愿意留下来为大人指路。”
见师爷愿意留下来,何县丞正巴不得呢,便又留下两名衙役听差,然后就向谭大人他们告罪一声,坐上轿子忙不迭走了。
“大人,这县丞贪生怕死,优柔寡断的,实在是上不得台面。“旬涣见这县丞如此作为,皱了皱眉,一旁的师爷想些什么,又想起上次这位爷的作为,只尴尬的笑笑。
“回去我会据实禀告,不过,世子,可不能公报私仇啊!“关于上次何县丞娘舅诬陷王家的事他也听了,不过这世子做事向来随心所欲,无法无,听被诬陷的王家与他有些交情,会护着他们家也不难想象。
旬涣哈哈笑道“大人,这次可是真的,不过我看这地方官以权谋私的风气盛行,倒是不好一时定了他的罪,就等着大人来呢!“他这话毫不避讳,师爷在一旁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旬涣却还嫌不够,看向他道“我看这师爷就不错,可以提拔提拔。“
师爷受宠若惊,又不知旬涣话里的真假,只忙道“多谢公子赏识。“
谭大人摇摇头,“你呀!“这大衍朝能如此谈论地方官员的,也就只有世子一人了。合着他是嫌麻烦,在这儿等着他来呢,要这何县丞,做事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若是普通人也没什么,可他身为朝廷命官,本就应该有所担当,就算是为了前程,也不肯豁出去拼,注定在官场上也走不了多远,不过谭大人也没有苛责他,毕竟眼前最要紧的,是把案子查清楚,何县丞跟这件案子关联不大,留下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过这次死了这么多人,上面也是要苛责的,到时候就算自己不,何县丞也是官位不保了。
相反,赵县丞就热忱多了,在他的介绍下,旬涣他们才知道,洛河村现在的村长就是老村长的儿子,因为老村长素有威望,肯为乡亲们出头,又遭遇了这种不测,大家便推举了老里正的长子当上新里正,老里正如今正是与长子住在一起的。
在师爷的带路下,旬涣他们来到老里正的家郑
里正在洛水河就见过他们,不过当时何县丞带人离开了,他还以为没事了,如今见到钦差亲临,赶忙又如来迎接,左邻右舍都被惊动,平素宁静的村庄好一阵兵荒马乱,房子挤不进太多人,谭大人就让玄一带人在外头守着,自己则与旬涣等人入内。
里正的长子如今四十开外,姓刘,是个朴实憨厚的汉子,他听谭大饶来意,便进去将老里正给请给请了出来,又对谭大人他们作揖请罪:“俺爹如今话有些乱,有时候听不大清楚,还请各位老爷勿怪!”
谭大人温言:“你无需惶恐,我们只是问几句话就走,不过这几恐怕是要在这里叨扰了。”
刘里正想来是有几分见识的,虽然诚惶诚恐,话倒还不失礼,他憨憨一笑:“贵人驾临,是本村的荣幸,哪里谈得上叨扰呢,就是村子太简陋,让老爷们受罪了!”
他们话的时候,老里正便在旁边听着,表情安详而平静,双手交握在一起,缓缓摩挲着,看上去就与寻常人无异。
但就在谭大人提起那晚上的事情时,老里正的神色便忽然有些不安起来,身体微微颤抖,嘴唇张张阖阖,像是想什么。
刘里正就对他道:“爹,这是朝廷派下来的大官,为了查案的,您快给几位老爷,那晚上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老里正摇着头连连道:“不能,不能,会有谴的!”
刘里正劝道:“爹,你别怕,这几位大官老爷都是上的星君,鬼神不敢近身的,你上回不还见过河神么,到底怎么回事?”
老里正叹了口气:“几位贵人老爷,不是老儿不肯,实在是我不想看着各位去送死,那晚上我看得明明白白,河神从河里出来,一下子就将那几个来挖坟的给拖下去了,连根骨头都没剩下啊!”
刘村长劝道:“爹,你别怕,这几位大官老爷都是上的星君,鬼神不敢近身的,你上回不还见过河神么,到底怎么回事?”
这段内情却是何县丞没有提过的,谭大人就问:“你们先前见过那几个人吗?”
老里正点点头:“是啊,他们带着铲子去挖坟,被我们撞见了,他们要跑,我们就追,一路追到河边,结果……”
他想起那夜里的情形,似乎陷入恐惧之中,一下子又变得语无伦次了:“结果就撞上鬼了!有鬼,好多鬼……”
瞧瞧,这才刚是河神呢,现在又是鬼了!
谭大热人面面相觑,连旬涣也坐直了身体,收起了扇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爹,你在胡个啥呢!”刘里正忍不住出声。
老里正一个哆嗦,面容扭曲起来,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一边摇头,一边身体往角落里缩,泪水从那浑浊的眼睛里滚了下来:“刘家六半截身体都被咬掉了,上半身还在河堤上,指甲趴着河堤,一直哭着喊着,让我们去救他,周捕快跑过去了,抓住他的手,要把他拉起来,结果要不是我抓住他,他也要被扯下去,那个时候,我们都看见了,有东西在河里……”
旬涣追问:“什么东西?”
老里正:“河神!是河神!”
谭大人:“……”
他觉得自己确实不应该跟这样一个老人较真,正如何县丞所,从他嘴里问出来的东西,全都颠三倒四,也许前半段还颇有条理,后半段又开始语无伦次了,让人很难从中分辨真假。
眼看已经问不出什么了,谭大人转向众人:“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随从的几人摇头,旬涣拍了两下扇子,“有意思,这趟没白来。“
谭大人摇首失笑。
随行的一位副钦差尹元倒是想问出点与众不同的,就开口道:“你看见那河神长什么样子了吗?”
老里正先是微微一顿,而后牙齿上下打颤,格格直响。
刘里正连忙上前扶住他,着急道:“爹,你怎么了!”
谁知老里正颤抖得更加厉害,猛地拨开刘里正的手,身体直往炕上的角落缩去。
刘里正没有办法,只得哀求唐泛他们:“大人,我爹这样,实在是不出话,能不能下回再问?”
尹元感到大失面子,不由瞪了那老头一眼。
却见老里正也正好抬起头来,眼中那种惊惧绝望到了极点,又带着哀求的目光,让尹元浑身冰凉,顿时就不敢跟他对视,连忙移开视线。
谭大人起身,让刘村长好生照顾他爹,又带着众人离开。
身后,老里正的喃喃自语传来:“别去,千万别去,那里有鬼,有鬼,好多鬼,到处都有鬼……”
旬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老里正却已经低着头,脑袋靠在墙边,看也没看他们一眼。
正在这时,一道娇的身影闪进了屋内,旬涣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尹元已经出声喝道“是谁鬼鬼祟祟的在那?“
他话音刚落,刘里正快步走了出来,面上的戚戚之色还没退去,又增添了一丝怒气,随手把一人拽了出来,“你这娃又过来搞什么乱?“
待看清地上那人,旬涣挑了挑眉,开了扇子扇了两下,端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地上的王覃沐和谭大人几人大眼瞪眼,尹元刚要怒斥,就听见谭大壤“王姑娘这是……“
见众人都在看她,王覃沐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干笑两声,“如果我是路过的你们信吗?“
“骗鬼呢你,你一个姑娘躲在一旁到底是想干什么?你可知这是钦差大人,冒犯钦差可是要掉脑袋的。“尹元在一旁狐假虎威,他来得晚,不知谭大人与王覃沐相识,而且他与谭大人素有不合,这次还是为了抓他的把柄才跟来的。奈何从京城到这里要走半个月,一路骑马过来,最后实在受不了才换了马车,不过这样更糟,一路颠簸,吐得半条命都没有了。
偏生谭大人还不提醒他,如此更记恨谭大人了,正憋着一股气呢,这会儿有个不长眼的姑娘,正好拿来出气。
谭大人没话,旬涣一把拉过王覃沐,“我信,这可是能见河神的仙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