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啷……”

广场先是传来什么东西摔地的杂乱声响，随即又出现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臭乞丐！走路不带眼睛呀？！”

东西倒地声和这句叫骂，在此时人流量尚不多的广场，犹如一颗从天而降的石子，扔进了众摊贩早因嫌弃厌恶、抱怨不满等负面情绪而暗流涌动的心。

一时间，广场周围陆续响起叫骂声，更是有几个膀阔腰圆的摊贩，丢下自己的小摊抄起手头可用于揍人的家伙，向着出事地点奔跑过去。

一切只源于，那一直以一身脏臭气质占领着广场中心位置的乞丐，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动弹起身。

起身也便罢了，他起身行走时那带起的一路酸臭味，周身所涉及的摊贩本也可以屏息片刻……

只是他没走几步，毫无章法的身影便是一个趔趄，顺带着将身边一个专卖土陶玩意的小摊给扑倒。

一时间，那土陶玩意儿纷纷落地，大都摔成了废品。

……

待已快走出广场，听到动静的小狸和小五转过身时，五六个摊贩已围着再次倒地的乞丐，愤然地殴打起来。

殴打发生，周围的摊贩似再也不嫌弃乞丐的脏臭，纷纷往跟前聚拢看热闹。

“这死乞丐，占着咱们的地盘，影响了咱们的生意，活该被揍！”

“可不是！今儿非得将他揍得再也不敢出现！”

……

小狸见状，小脸顿时愤然，甩开小五的手就待往广场人堆里凑。

“哎吆！我的小公子哎！”

小五连忙一把死死拉住他：“你别去添乱了，拳脚无眼，可别伤着你了！”

小狸挣红了小脸奋力甩着小五对自己的禁锢，边抗议地喊着：“若无人拉架，那乞丐会被打死的！小五哥哥，你快放开小狸！”

小五被小狸这句反倒逗乐了，道：“就小公子你这小身板……好吧，若小公子想去拉架，且先挣脱了小五再说。”

小狸一听此言，心中更急！

无奈小五说什么也不放他，他便真一门心思，又甩又踢又是咬，使出一切法子，想挣脱小五的束缚。

广场内，倒地的乞丐只顾双手抱着头，任由周围几个彪形摊贩拳打脚踢。

几人打着打着，见那乞丐始终一声不吭，更是一动不动，便开始担心会真将他打死了。

所幸该打也打该踢也踢了，甚至各人手中拿着的硬家伙也都砸过了，逐渐的气也消了不少，手中也慢慢消停下来。

可偏偏围观的人群中有挑事的：“哎！可惜了陈六今日的土陶玩意儿，全废了！”

“可不是嘛！陈六连个可说理赔钱的人都没有，哎！只能自认倒霉……”

被砸了土陶玩意的陈六听到这样的议论，本已渐熄的怒火再次腾起，走前照着那乞丐又是好一番拳打脚踢。

几脚下去，却见那乞丐脖领处竟滑落出一个吊坠。

那吊坠只细长一截，呈出颇有质感的白色，似玉非玉，似石非石。

陈六不由停下拳脚，心道：没曾想这乞丐身竟还有这等看似不凡之物，罢了，就当是今日这一堆土陶的赔偿吧！

边想着，陈六边弯下腰去伸手拿那吊坠。

周围几个大汉也停下拳脚，眼看着陈六去拿“赔偿”。

“那东西看着倒似个稀罕物！陈六，你今日赚大发了！”

有人不无羡慕地喊出声。

“谁让这臭要饭的毁了我一摊土陶？今日被他摔碎的这些，可不是这小小吊坠就能抵偿的！”

陈六如此叫嚣着，心中更觉得理所当然，当下伸出的手没任何犹豫，便抓住了那吊坠。

可便在他抓住那吊坠的一刹，他的手也被一只黑乎乎的手握住，同时，人群中倒是有人很是配合地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陈六当即被那只黑手恶心到了，握着吊坠就待将手抽回。

可那黑手却死死抓住他手不放。

陈六大惊，顺着黑手看到了它的主人，可只这么一看，他便如傻了一般……

此时侧卧倒地的乞丐，一手仍护着自己的头，还有一只手却……握住了他拿吊坠的手。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从未见过睁开眼的乞丐，此刻正睁着眼看着他……

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双眼睛……

陈六活了三十七年，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眼睛！

他无法形容，只因他觉得自己有限的学识水平，根本无法形容出这双眼的好看，不！他连这双眼万分之一的好看都无法形容……

而此时，这双眼似闪着世间最纯净的光，又似略带着一丝乞求，抑或还有着几分对他的不屑……

好看的双眼，却又极其复杂的眼神。

弯着腰的陈六，便如傻了一般看着那双眼，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弯腰伸手握吊坠的目的。

旁人却不知情，见乞丐伸手阻拦陈六拿那吊坠，便又是一轮新的猛烈的拳脚攻击。

少了一只手护头的乞丐，很快便于众人的殴打中，从口鼻中渗出鲜血。

即便如此，他那只仍与陈六的手对峙着的黑手，却是固执地不肯松开。

陈六终于从众人的呼喝声，以及拳脚落于皮肉的闷响中回过神，扭开头避开那双眼，咬牙间手中用力，那吊坠便随着吊绳一起扯了下来，落于自己手中。

“还给我！”

几月来几乎从未开口说话的乞丐，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心痛也带着愤怒。

这句话，是对着陈六说出。

陈六一怔，握着吊坠还未收回的手在空中有了片刻迟疑。

可偏巧在此时，不知谁人的一记猛踢，正巧将乞丐卧于地的身形踢移了位，原本阻拦陈六的那只手猝不及防被迫松开。

这下，陈六终于实实在在将吊坠整个获得。

他直起身子，再看看那被踢出半米开外的乞丐，对着众人道：“好了，哥几个，意思意思出出气也便罢了，可别真闹出人命……”

众人本也觉得，多日的愤懑已随着方才的拳脚相加得到了释放，再听陈六此言，便纷纷偃革倒戈往自己的摊位归去。

而那倒地满头是血的乞丐，却于此时爬站起身。

原本那双无比纯净的眼中，正逐渐蒙一层诡异的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