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则扑到屏幕上,“这是我藏在保险室的武器,她是怎么偷出来的?!她疯了,她疯了…她要将整座岛炸沉,将伊稚邪炸死,伊稚邪死了,我们就…都会死。”
“不,我不想死!”他扑通跪倒在地,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母亲,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杀死姐姐,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了求你了!”
他近乎疯癫,忘了岛上的人,根本听不见他们的话。
“烦死了!”叶弥一刀劈了他,将裂成两半的身体分别踢到角落里,想要融合复活,须得花一段时间爬到一起。
“有什么办法能联系上他们?”
叶弥握刀的手微微颤抖。那种级别的杀伤力,就算羲和现身,也未必抵挡的住。
灵犀摇头,“最快的无人机,也要三个小时才能飞过去。只能寄希望于紫衣,能在上官瑜抵达后,尽快带他们遁入幽冥,通道关闭,才能逃过这一劫。”
束手无策,听天由命。
叶弥站在空寂的藏馆中,深琥珀色的眸子紧盯着屏幕,看着他们陷入险境,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上官瑜在树林中快速穿行,她身后,数道身影尾随,她快,他们也快,却始终保持数丈的距离,她甩不掉他们,他们也追不上她。
一场势均力敌的追逐。
但没过多久,当上官瑜踏进岛屿的核心地带,怪物们停下来,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浓稠的妖雾中。
她去的地方,是岛中禁地,妖龙的猎食领域。
上官瑜当然不是慌不择路,在遍布妖邪的孤岛上,方浔身上属于人类的气息格外独特。
分别之后,方浔的气息突然彻底消失,仿佛被更强大的力量遮盖住,但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又散发出来。像是某种信号,告诉她,要尽快回到方浔身边。
也许是陷阱,也许是转机。
朱成则将方浔引诱过来,是为了对付一个强大的对手,这对手,她曾经听说过,是一个叫叶弥的天师。
既然强大,此消彼长,在死亡没有将他们带走之前,什么都可能发生。
森冷、诡异的气息令上官瑜猛然停住脚步,几枚碎石因着惯性骨碌碌的超前滚动,坠入不可测的深渊。
视线慢慢清晰,大地裂开,像张开了大嘴,试图吞噬人间的虚无怪诞。在那之上,黑龙的巨影盘踞在空中,遮天蔽日,黄金色调的瞳孔高贵冷漠,没有一丝温度。它的面前,银发玄袍的男子淡然而立,凌空对峙。
巨龙显然对这名似鬼非鬼、似魔非魔的男子颇为忌惮,破土而出前已饿了许久,却没有对近在咫尺的方浔发起攻击。
上官瑜很快认出,坐在地上的老婆婆,是家主朱成则的母亲,一千年前,首屈一指的大祭司。这位大祭司和家主早就势同水火,不能相容,突然在岛上现身,绝非善类。
她将脚步放的很轻,蹑手蹑脚的朝方浔靠拢,生怕惊扰到眼前的平稳局势。
“人生如梦。”
老婆婆低低的呢喃传入耳中,“不知道我死了以后,是否还要进入黄泉路,重复生死轮回?古书上说,投胎转世要喝忘川水,难怪,人生这般沉重,如果不忘记,怎么会有勇气再来下一世?”
她抬起头,混浊的眼睛竟有微微的光芒,是人族的死志,“跟我一起走吧,伊稚邪。”
罪恶和仇恨,从此湮灭。
爆炸声未至,光已从地下裂缝中迸出,须臾间,气流已经比火山的岩浆还要炽热,老婆婆和脚下的石柱像风化了一般,瞬间成灰。
炽热的气浪翻滚之上,呈蘑菇形向外扩张,所到之处,摧枯拉朽。
伊稚邪根本来不及躲避,便被气浪冲击到,传说中坚硬无比的鳞甲,在人类最强大的武器面前,宛如骤然暴晒在烈日下的雪花,被轻而易举的吞噬掉。
糟了。紫衣眉头紧缩,在察觉到不对劲的瞬间,移形换位,回到方浔身边,打开幽冥的阴阳门,将他、半妖少年和上官瑜一股脑丢进去,气浪已卷至身后。
他忽然抬起头,清冽的眸光仿佛能透过屏幕,直视叶弥。
他的结界、千年鬼帝凝成的实体只能支撑一瞬,而这一瞬,足以让阴阳门关闭。
像是一阵风吹过,银发玄袍,随风而散。
气浪冲天而起,整座岛屿化为齑粉,海水泼天,朝外围激荡推去,方圆百里,船只、飞机,连同海中的无数生命,一起消逝。
叶弥站在屏幕前,橘色的火倒映在瞳孔中,恍如血色。
仿佛能感受到气浪席卷到身体上时的灼热,能听到惊天动地的巨响。
她怔怔的盯着屏幕,一瞬不眨,唯恐错过那一袭银发玄袍的身影,从烟尘中缓步踱出的场景。
却只有火光在屏幕上跳跃。
不知过了多久,灵犀终于走上前,揽住她的肩膀,“也许他有别的方法逃离。他是鬼帝,没那么容易死的。”
是啊,他不会死了,只会,烟消云散。
“回去吧。”叶弥轻声道,“方浔和上官瑜还在幽冥的黄泉路上,我须得安排人手,将他们接回人间。”
许是站的时间太长了,身体僵硬,气血凝滞,猛可的一迈步,居然头晕目眩,整个人不受控制的俯冲下去,大地旋转,直朝眼前扑过来。
原来,晕倒是这种感觉。
叶弥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家里。梦境里浑浑噩噩游荡了许久,上穷碧落下黄泉,但时间只过了短短的三天。
这期间,丁浪将方浔和上官瑜接了回来,方老夫妻破镜重圆,家人团聚,难免一番唏嘘。上官瑜自知身份不同,不能与家人同住,方老爷也不勉强,只要每天能看到她的人、听到她的声音,便足够了。
方灏想知道将母亲彻底变回正常人的方法,加上白楚楚在叶弥这里,一天三趟的跑过来,俨然成了他的私人宅院。
方浔却是回到人间后,就径直来了叶弥这里,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前。
直到叶弥从昏睡中醒来。
那是半夜,他朦胧中睁开眼睛,便看到叶弥已起身,安静的站在窗前,月光洒下,海藻般的长发在微风中飞扬,整个人沉默如一尊雕塑,冷清,疏离。
她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