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阴晴不定,驶离岛没多久,乌云在空聚集,电闪雷鸣,风越来越大,掀起丈高的海浪,朝一苇舟扑来。
几番颠簸,舟如沧海一粟,渺渺几不可见,却坚定的行驶在风雨郑
老鱼跳波瘦鲛舞。
大珠珠落玉盘。
下雨意味着低气压,水下的生灵会跃上海面吐息,两生兽身躯庞大,比普通的鱼类更需要氧气,一定会浮上来。
“它来了。”立在船头的紫衣忽然道,风雨中裹挟着两生兽的气息。
“早就等不及了。”叶弥握刀,风雨晦暗,一双眸子却光芒闪灼,跃跃欲试。
一道苍青出现在视野尽头,仿佛浅海和深海的分界线,蜿蜒绵亘,茫茫不知起始。
再靠近,那苍青缓缓隆起,如平地而起的一道山脉,遮蔽日,将狂风暴雨阻隔在山脉的另一侧。
“糟糕!”
知道它大,但没想到这么大!
绵亘里许,不见首尾。
这可怎么捉?叶弥犯了难,就算想杀死它,没有十半个月,也绝对砍不穿,刺不透。
犹豫间,浮上水面的两生兽居然缓缓翻转,巨大的阴影铺盖地,笼罩住舟所在的海域。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闭气!”见状不对,紫衣抱住叶弥,翻身跃入海郑
海水冰冷刺骨,不断下坠的叶弥睁开眼睛,黑暗越来越深,光明越来越远,抬头仰望,两生兽硕大无朋的身躯,自苍穹悠游划过。
陷的太深了。
身体能够扛得住水压,但她也需要换气。
躲过两生兽翻身带起的水流暗涌,紫衣已经托着她朝上方游去。
叶弥忽然想笑,她为自己设想过很多种死法,活个一千年躲进深山老死,年龄大了打不动的时候被妖怪吞噬,英雄救美为紫衣挡刀挡枪,跟洛伽和灵犀一起战死唯独没有死在深海,死在蛮荒。
胸腔中的氧气即将用尽,意识越来越模糊,可空还那么远。恍惚间,紫衣俯身为她渡气,素来平静的眼眸,又惊又怒。
别怕,叶弥浅笑。
星星点点的流光自体内扩散,力量消散的感觉,似曾相识。
是什么时候,心口、肩膀、四肢,火辣辣的疼,像浑身的骨头都被碾碎?
印象里,很少受山这种程度。
将大大的战斗盘点一遍,叶弥终于记起,是吞箭透体而过时带来的伤痛。
力量随着血液一点一滴流淌,她躺在病床上时,便是这种感觉,昏沉无力。
“你是半神,只有灵,没有魂魄。你若死,便是真的死了。”微凉的手抚过脸颊,声音如此熟悉,却从未这般感伤。
紫衣站在病床前,将她不断流逝的灵力禁宥在房间内,却无法将她复原。
“若你愿意,本可以成神。”羲和的声音响起,空灵飘渺,“做神,就可以起死回生。”
“不是一直想杀我吗?”紫衣低声道,“用我,换她的命。”
羲和笑了,“你明知道我杀不了你。”
“你要如何?”
“离开她,去幽冥完成属于你的命。”
“一言为定。”紫衣一口应下,没有半分犹豫。
太过斩钉截铁,羲和忍不住问道,“你真舍得离开她?”
默然片刻,紫衣终是应道,“舍得,舍不得,于我又有什么分别。”
叶弥心中酸楚,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很爱。爱而不得,一定很伤心。可是他从来都是淡淡的,就算伤心,也比普通人冷静理智,即使在自己面前,也从不流露半分。
但紫衣的话还有下半句,
“可是,如果她真的死了,我会让整个六界陪葬。羲和,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更不要妄想,我的软肋成为你掌握的把柄。”
宛若惊雷,叶弥瞬间清醒,胸腔内有蓬勃的气泽涌入,熟悉的声音正唤着她的名字:
“叶弥…”
“叶弥,快醒过来…”
“不要死,不可以死…”
温热的唇再度覆上来,为她渡气。
“咳咳…憋死…我了!”叶弥大口喘息,湿透的长发被撩在耳后,整个人靠在紫衣怀中,仍觉得浑身冰冷,上下牙直打颤,“这里的水…怎么这么凉?!”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要向狼人看齐了。
思绪尚未完全清明,湿透的衣服已经被除去,苍白森冷的肌肤紧贴在温暖的怀抱里,“这样,好一些吗?”
属于他的气息清冽而磅礴,叶弥僵住,半晌没有回应,虽然有过亲密接触,但这么亲密的,好像还是头一次。直教心跳加速,面红耳赤。紫衣却浑然不觉,只是抱住她,焦急的询问是否安好。
“我们…在哪?”叶弥分出精神问道。
光线温和皎洁,一团莹白如明珠高悬,周围干净而高广,如置身月窟雪洞。
但她记得在海里,耳边也隐约有浪潮声。
“是在两生兽的妖藏。”紫衣应道,“刚才来不及带你回海面,两生兽胸腔高广,里面有空气,就带你游进它的肚子,寻到妖灵所在…不过,它的海中生涯已经到了极限,在往极寒之地游,也省了我们驱赶的麻烦。”
“这里安全吗?”叶弥声问道。
“它不会下潜到深海,所以暂且无碍。”见她恢复几分精神,脸色也变得红润,紫衣终于放下心,“是我疏忽了。等一会儿两生兽上去换气,我们就可以出去,你饿不饿,我去捉些鱼…”
“不饿。”叶弥仰起头,琥珀色的眸子一半狡黠,一半犹豫。
都脱成这样了,他居然惦记她饿不饿,难道,她对他没有吸引力?又或者,他是鬼神之躯,清心寡欲?可是回想过去种种,不应该啊。
“我刚才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叶弥埋怨道,盘算着用什么借口比较合适。
“不会的。”紫衣抚着她的长发,眼底满是怜惜和自责。
“濒死的感觉很难过,有幻觉,还听到一些奇怪的对话。”
“叶弥…”紫衣嗓音低沉,“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你要补偿!”叶弥抬起头,迎上那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含混不清的道,“刚才渡的气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