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而入,熟悉的身形蜷缩在沙发上,阳光洒在她精致的眉眼,慵懒闲适,一如既往。
“胆子越来越大,一连几不见影子,要不是丁浪去请,你就不回来了是不是?”
“怎敢。”紫衣在她身边坐下,指尖掠过额前散落的发,仔细归拢在耳后,温声道:“我是一只有节操的鬼,从一而终。既然跟了你,就会信守诺言,一直一直,一直一直的跟着你。过去、现在、以后,你在何处,我就在何处。”
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对话,丁浪却听的热泪盈眶,“真肉麻,受不了了,我要出去哭一会儿。”
方灏也牵着白楚楚起身,“秀恩爱可耻,我们回去了,还有你,弟弟,跟哥哥走了。”
白楚楚摇头,“我想留下来照顾叶姐姐。”
方浔也摇头,“我是医生,要留下来照顾病人。”
方灏深感自己的地位在急剧下降,只得好脾气的劝道,“这一屋子的…东西,会将她照鼓很好。你们如果不放心,明再来看望就是。”
罢,一手牵一个,硬是将白楚楚和方浔拽出房门。
狼人卧在院子里晒太阳,彩虹女团们忙着张罗晚饭。
一切仿佛又风平浪静,安好如初。
倚在熟悉的怀抱,望着窗外熟悉的风景,叶弥有很多话想对他:
比如她死了以后,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杀气那么重,也不要报仇。
比如,羲和虽然是个不靠谱的神,但心地不坏,相交千年,总算是个能的上话的朋友,岁月漫漫,彼此相伴也是好的。
再比如,鬼娃娃还,记得时常去看望,让他这一生能够安然度过,还有那几个不成器的彩衣,等时机合适,要安排她们投胎转世。
可当目光相接,是那么的通透澄澈,那么的明亮温和,叶弥便知道,最重要的话,她早已告诉他其他的不必,他也懂得。虽然不会一一照做。
最应该妥善安置的他,她却不知如何安置,才算妥当。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叶弥凑近了,想望见他瞳仁里、映照出的自己。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原来彼此相恋的眼睛里,真的会有星光。
“不难看。”紫衣轻声应道。
毫无征兆的,一绺长发从鬓角脱落,缓缓飘落在地板上。
她如一朵花,在慢慢枯萎凋零。
对自己突然就要死这件事,叶弥接受的很坦然,对日渐衰败的身体和容貌,也不觉得丑到难以适应。拾取发丝的瞬间,反倒想起一个典故,“汉武帝的李夫人快要死了,颜色很是枯槁,担心皇帝看了她憔悴的样子,就会忘记她好看的时候是什么模样,至死不再面君。果真叫武帝惦念了一辈子。”
“有这么一回事。”紫衣将长发收起,“幽冥殿的无常们闲着无聊,写了不少前朝的话本,图文并茂。你若想看,我让他们送来。”
“都是勾心斗角的把戏,你不怕我学坏?”
“我会提前看一遍,把能教坏你的部分,全部抹掉。”紫衣煞有介事的道,一面将叶弥揽在怀里,“再了,宫廷那些凉薄的算计和恩宠,怎能用在你我之间。”
有何不可,叶弥腹诽。如果让他看见自己的憔悴枯槁,就能让他的感情变得淡漠,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想起她的时候不再痛彻心扉,就像记忆里的初雪、巷子里的月光,惟余淡淡欢喜。而不是眼下这般,动不动就尸山血海,造下深重的杀孽。
心底一声叹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该安置的还是要安置,只因该走的路未完,总要一步步走下去。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叶弥坐端正了,认真的道。
从前,有一个师,年少气盛,喜欢闯荡江湖。
从前,有一只鬼物,横行无忌,喜欢肆虐人间。
师和鬼物,因着职业的敌对关系,在皇宫的寂寞庭院,狭路相逢。
彼此都不服输,你来我往,将好好的皇宫大内,闹的鸡飞狗跳。
本该是你死我亡,但师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将这只鬼收入麾下。那一年,师十六岁,鬼物一千六百岁。
师带着鬼物,如虎添翼,所向披靡。鬼物跟着师,学会赏春花秋月,观人间百态。相处甚欢。
有一,他们来到一所寺庙。鬼物看到一株大树,翠绿的枝叶间点缀着红色的果子,一串一串,累累垂垂,如珊瑚珠子一般好看。
他摘下一颗,放进口中品尝。
很苦,很酸,很难吃。
师看见以后,笑的眉眼弯弯,这是红豆,又叫相思果,象征爱情,看似漂亮,却不好吃。
鬼物问她,什么是爱情。
其实师也不知道,但又不想让鬼物觉得她浅薄,于是故作高深,摘下一颗相思果,用佛陀的慈悲泪沁润了,保它经年不腐,然后送给鬼物。她:
“如果有一,你愿意为她放下屠刀,那应该就是爱情。到时候,你就把这颗相思果种在她的心海,相思果生根发芽,长出一树的相思,她就会爱上你,至死不渝。”
叶弥红了眼眶,“其实那是骗你的,相思果怎么能种进一个饶心里。但我还是希望,以后,也许是很久很久的以后,会有一个女孩子,让你为她放下屠刀。就像你现在,为我做的一样。”
这一次,紫衣没有应答。良久,只道了一句,“屠刀已为你放下,你若不要我了,我就跟禅祯一起出家做和尚,立地成佛,这样总可以吧?”
“好是好,可禅祯还没剃度,只是寺庙里挂名的俗家弟子,你拉上他一起,他未必情愿。”叶弥轻声道,抹去眼角的泪痕,“哭哭啼啼的,太难为情了。她们几个在哪,没看见吧?”
“看见也没关系,在跟羲和一起哭呢。等一会儿闲了,我把他们哭的样子画下来给你看。”紫衣淡淡一笑,“先休息,别再胡思乱想。你我之间,也不需要告别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