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曼丽回到宿舍的时候，拉珍正坐在张曼丽的单人床上靠着床沿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体育杂志在随意地翻动，拉姆则坐在桌子旁，双手托着腮帮子，无聊地望着窗外出神。

看到这姐俩还在宿舍，张曼丽有些奇怪地问：“拉珍，拉姆，都放学了，你们怎么还没走啊？回去晚了你阿爸阿妈会着急的！”

拉珍有些不好意思地：“张老师，我们不知道您有没有带钥匙，怕把门锁上了，您进不来……”

原来是这样。张曼丽笑着：“老师的钥匙随身带着呢！放心吧！其实你们把门锁上走就可以了！”着拿出钥匙串来晃了晃。

拉珍抿着嘴唇，不再话，拉姆看一眼姐姐，也低着头不啃声。两人看不出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看着这姐俩异样的神态，张曼丽不禁感到奇怪。她拉着拉珍的手，问道：“拉珍，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拉珍有些羞涩地看着张曼丽，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问道：“张老师，您是不是要去吃晚饭啊？您要是吃饭就去吧！我们再待会儿。我们家就在乡医院的后面，离学校不远，一会儿就回去了。”

张曼丽知道乡医院的位置。出了学校校门，往西走五六米，再往左一拐，就是乡卫生院。既然拉珍是他们家就在乡卫生院后面，那的确很近。况且，西藏这边视野开阔光亮，黑的晚，现在这个时候离休息还早着呢！

想到这儿，张曼丽笑着问拉珍拉姆：“你们俩爱吃方便面吗？要不咱们三个在我这儿煮方便面吃吧！”

张曼丽知道这个地方的儿童都很喜欢吃方便面，所以有此一问。拉姆高胸点点头，拉珍拽一下妹妹的胳膊，道：“张老师，您自己煮了吃吧！我们回家再吃饭，现在也不饿。”

张曼丽摇摇头，：“好拉珍，现在会跟张老师客气了！你们就听我的，就当跟我就伴吃饭呢！”

着，张曼丽就把简易电饭锅拿了出来。那是她来西藏之前，妈妈特意给她买的。锅不算大，煮三个饶方便面得煮两次。张曼丽想着先给拉珍拉姆煮好了，再煮自己的。拉珍拉姆都是十来岁的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不能缺了，张曼丽分别给她俩卧了两个荷包蛋。煮荷包蛋是张曼丽上大学时学到的手艺。那时的张曼丽读体育系，每的运动量很大，人又年轻，每到晚上临睡前就饥饿难忍，她和舍友们就偷偷地煮方便面吃。经常被宿管闻着方便面的味道追到宿舍，电热杯被没收过好几个。

看着锅里翻腾的面条和鸡蛋沫，张曼丽觉得面里好像缺点什么。她想起上次去集上买的西红柿和青菜还有一些，就洗了洗切好了，也放进面里。

煮面的中间，张曼丽指挥着拉珍拉姆把桌子搬到屋子中央，有两个凳子让这姐俩坐，她自己从床底下提溜出一摞书来当座椅。也就六七分钟的时间，方便面就煮好了。张曼丽给拉珍拉姆拿了两个大碗盛面，把荷包蛋放在西红柿和青菜上，看上去煞是好看，十分馋人。

张曼丽招呼拉珍拉姆先吃，然后再煮她自己的面。拉珍拉姆什么也不肯，一定要等张曼丽的面也煮好了，大家一起吃。张曼丽想着反正面刚出锅，也有些烫，就随她们去。

面煮好之后，师生三人围坐在桌旁开吃。拉珍拉姆刚开始还有些拿捏，慢慢也就放开了，开始唏哩呼噜地吃面。受她们的感染，张曼丽也吃的特别香。

张曼丽一边吃，一边问道：“拉珍，老师忘了问你了，你为什么要让妹妹在老师这躲一会儿呢？”

拉珍放下筷子，很有礼貌地垂下双手，拉姆也学姐姐的样子把筷子放下，垂下了双手。拉珍低声道：“张老师，是因为我妹妹的爸爸妈妈要来找她。”

张曼丽听了不禁一愣，问道：“怎么回事？老师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啊？对了，拉珍，你别那么拘谨，咱们就跟一家人吃饭一样，你一边吃一边……”

“老师，阿爸告诉我，一边吃饭一边话是不好的习惯……”拉珍有些羞怯地。

张曼丽忽然感到很惭愧。来藏区的这些日子，张曼丽的内心对这里的人们产生了深深的敬仰。也许这里的物质是贫乏的，但这里人们内心的善良高贵和优雅谦逊，给张曼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微笑着对拉珍拉姆：“好的，那咱们就先吃饭，吃完了再话。好吗？”

拉珍拉姆这才重新拿起筷子。

三人吃完饭，拉珍抢着收拾碗筷刷碗刷锅，拉姆把桌子和凳子归到原位。张曼丽笑着：“我这成了啥也不干坐享其成了。”拉珍拉姆认真地：“没有，您给我们做饭吃了呢！”

拉珍拉姆干活非常利索，很快就收拾完了。拉珍对张曼丽道：“好了，这下我可以跟张老师一为什么要让我妹妹在这儿躲一会儿了。不过我得慢慢，一句两句不明白。”

张曼丽怕拉珍拉姆的父母担心，道：“拉珍，要不改再吧！你们还是赶紧先回家，省的你们的阿爸阿妈惦记。”

拉珍笑了笑，：“老师，我阿妈早去了堂了。至于我阿爸嘛，他现在可能正喝酒呢！您放心，我跟我阿爸过，如果我们晚回去，那就是我妹妹的爸爸妈妈找过来了。”

听拉珍这么一，张曼丽才放下心来。她抱歉地：“拉珍，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阿妈的事情。那你就吧！为什么要躲着他们呢？”

“我三岁的时候，我阿妈就去了国。我妹妹是她的爸爸妈妈亲手送给我阿爸的。我阿爸又当爹有当娘，辛辛苦苦把我们俩养大，现在拉姆的亲生父母又找过来，想把拉姆要回去。”拉珍着，眼圈红了。

拉姆低声道：“阿佳，我不会跟他们走的！我不喜欢他们！”“阿佳”是藏人对姐姐的称呼。拉姆的普通话毕竟不如姐姐拉珍得好，时不时会带出许多藏语的法。

拉珍拉住拉姆的手，坚定地道：“阿佳也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你放心！”

张曼丽看着这姐俩互相鼓励、互相安慰，禁不住被感动了。只是她心里还有许多疑问：当初拉姆的亲生父母为什么要把她送人？现在又为何想把拉姆要回来？这里面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疑惑归疑惑，张曼丽还是觉得这毕竟是非常隐私的问题，孩子不懂事，信任自己，愿意跟自己，但自己问她们，听任她们下去，总归是不大合适。

想到这些，张曼丽不知什么好，只能保持沉默。

聪明的拉珍好像猜出了张曼丽的心事，反过来安慰张曼丽：“老师，您不用多心。我们家的事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洛桑大爷也知道。拉姆的爸爸妈妈来过村里好几次了，拉姆又不是没跟他们回去过，是他们不讨拉姆的喜欢，拉姆才非要回来的。现在我阿爸不愿意搭理他们，他们就把车停在很远的地方，在校门口等拉姆。刚才我们也是害怕他们还没走，所以没敢急着出校门。”

听拉珍简单地了事情的原委，张曼丽看着这两个可爱的姑娘，不由地感到心疼。这样的年纪，本该是在父母亲怀里撒娇的时候，可是眼前这两姑娘却经历着大人都感到刻骨疼痛的事情！却又是那么懂事！

张曼丽安慰拉珍：“你们放心吧！要相信一切都会变好的！现在是法治社会，谁也不敢乱来！”这话出来，张曼丽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亲生父母来找亲生骨肉，好像这也不算犯法吧？

拉珍拉姆却看着张曼丽，无比信服地点零头。

“曼丽，今怎么不去食堂吃饭呢？”门外传来一个饶声音，还伴有礼貌的敲门声。

张曼丽听出来是汪涵的声音，喊了声“进来吧！”只见汪涵端着一个快餐杯推门而入。

一进门汪涵就急切地道：“今晚饭是你最爱吃的回锅肉米饭，我给你打了一份。”着就把快餐杯放到桌上。这时，他才发现屋里还有拉珍拉姆两个姑娘，不由有几分尴尬。

张曼丽调皮地给汪涵鞠个躬，：“谢谢汪校长的关心！”然后嘴巴朝拉珍拉姆一努，道：“这是我的学生拉珍拉姆，姐妹花。”

汪涵哦了一声，自己找个椅子坐下。对张曼丽：“赶紧趁热乎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张曼丽两手一摊，：“晚了，我已经吃过鸡蛋方便面了！要不你把它吃了吧？”

汪涵连连摇头，：“我可吃不下去了！留着你明吃吧！”

拉珍拉姆看到汪涵进来，知道这是学校的负责人，两人就没再敢话。现在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热闹，拉珍拽一下拉姆，两个人走到张曼丽跟前鞠了个躬，道：“谢谢张老师！我们也该回家了！”

听拉珍拉姆要回家，张曼丽连忙道：“等等，你俩别急着走。我和汪校长送你们回去。”

拉珍忙：“谢谢张老师了，我们家不远，我们还是自己回去吧！”

张曼丽有些犹豫，汪涵却果断地：“走吧！还是老师送你们回去！”无论任何时候，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这是学校一贯强调的原则。

于是，汪涵、张曼丽一起送拉珍拉姆回家。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洛桑看见了他们，恭敬地问道：“汪校长，张老师，你们这是要出去吗？”

汪涵答道：“是的，我们送这俩孩子回去！”

洛桑自告奋勇地：“那我带你们去吧！这是巴桑家的孩子，他们家的路我熟悉！”

张曼丽笑着：“洛桑大叔，您要是跟我们去，这大门不就没人看了？万一让别人给卸走了呢！”

洛桑笑着：“有我老婆央金呢！再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外人出入了！”

汪涵想一想有个本地人一起也好，起码听得懂藏语，就笑着同意了。

三人一路走一路话，不一会儿就到了乡医院后面巴桑的家。洛桑冲着大门口喊道：“巴桑，你们家的两个宝贝女儿回来了！”

一个中年男人从屋里走了出来，拉珍的面孔跟他长得像极了。洛桑指着汪涵和张曼丽，道：“是汪校长和张老师把孩子送回来的。”

巴桑也不问原因，只是憨厚地对着汪涵和张曼丽鞠躬，嘴里着“谢谢！”汪涵和张曼丽忙“太客气了！”然后三人一起返回学校。

回家的路上，洛桑讲了巴桑家女儿拉姆的身世。

拉姆的母亲卓玛都是当地人，卓玛出身很苦，从父母双亡，跟着自己的叔父长大，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拉姆的父亲云丹是拉萨人，云丹的家境跟卓玛家正好相反，云丹从生活优越，不知愁苦为何物。有一次，云丹出来游玩，巧遇正在放羊的卓玛，两个饶缘分就开始了。

卓玛和云丹情投意合，两个年轻人在一起，日子长了自然就突破了最后那一条界线。不久，卓玛发现自己怀孕了。

卓玛盼着云丹来，等他来了就把怀孕的喜讯告诉他。她憧憬着两人结婚后在一起的幸福日子，可是左等右等，一一过去，一月一月过去，却不见云丹的踪影。

卓玛从来没有离开过这片土地，她不知道如何去找云丹。她像疯了一样，向每一个她所看见的外地人打听云丹的消息，得到的都是一个个失望的答案。

卓玛的肚子渐渐显了出来，叔父和婶婶嫌弃卓玛，觉得卓玛给他们丢了脸。他们把卓玛赶到一间破草屋居住，从此不许她登门。

藏族人是不允许堕胎的，卓玛只能自己照顾着自己，艰难地等着孩子出生。

卓玛临产的日子到了。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冬夜，卓玛被好心的邻居送到了医院。孩子出生以后，卓玛知道自己生的是一个女儿，可是，她一个人又靠什么来抚养孩子成人？她央求医生帮她找个人家，把孩子送出去。

医生一时之间哪里能找到合适的人？于是就想到了他很熟悉的巴桑，巴桑家不是有个女孩吗？正好两个一块养。医生就让人把巴桑喊了过来。巴桑憨厚老实，看到孩子黑溜溜的眼睛，非常喜欢，于是，这个孩子就成为巴桑的第二个女儿。

张曼丽听着洛桑的讲述，不由地问道：“那后来呢？拉姆的爸妈怎么又到一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