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一年的最后一个月,公司里的各种事情好像都挤到了一起,追货款、写年终总结,述职报告,还有新开发的经销商要求总部派人去做推广培训,高麦子忙得不可开交。刚成立的新部门,呆账、坏账是绝对不能有的,新客户的要求也一定要尽量满足,年终总结、述职报告要提前准备,而且一定要有干货,虚头巴脑的空架子最惹人讨厌。
好在有个宗帮忙,宗为人灵活,又追求上进,只要是发展部的事情,只要高麦子话,宗一向是义不容辞。甚至王国庆也开始注意到宗,有时候也从高麦子这里问一下宗的情况,或者出差的时候点名要宗跟着去。渐渐地连韩总都赏识宗了。
刘乐民是个喇叭,公司里的风吹草动但凡让他知道,那就等于发了一个无纸的通告。领导对宗的关注很快就在公司传了开来,加上金鹰公司有年底调整领导班子的惯例,于是,有一个消息在员工中间开始流传,那就是宗学历高,业务能力强,即将被提拔为为总经理助理。
宗虽然年轻,但是也知道韬光养晦的处事原则。大家遇到宗的时候,话的语气似乎都客气了许多,宗却待人依旧谦恭和气,做事依旧认真执着。他时刻告诫自己: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再了,八字还没见一撇呢!流言岂可当真?不过,他心里对进步的那份渴望因此愈来愈烈了!他也会想起三国演义里“青梅煮酒论英雄”那一节,哼哼,“勉居虎穴暂栖身,破英雄惊煞人”,反正我宗进步的日子是指日可待了!
王国庆是老业务出身,虽他现在已经是金鹰的高管,但一些重要客户来了,王国庆还是会经常出面接待。这些老客户对王国庆好像也有着一种特别的感情。据,当年王国庆在外地负责业务的时候,往往担负着开疆拓土的重任,一旦局面打开,形势稳定,王国庆就会被调到一个新的地方去继续开疆拓土。而每当王国庆要离开工作的地方的时候,客户都会因为不舍而流泪。因为这个,有些跟王国庆熟识的老金鹰人就跟他开玩笑。高麦子就曾亲眼见过一次。
那是公司组织的一次拓展训练。名为拓展训练,其实就是给那些劳苦功高的员工一个放松休假的机会。那次去的地方是一个红色纪念景区,高麦子也参加了。
去往景区的车上,导游给大家唱歌、笑话,热闹得很。出游跟平时还是有些许不一样的,领导和员工之间的界限似乎模糊了。然后就有人起王国庆曾经在该地工作过,在王国庆离开的时候,当地的经销商也是热泪盈眶。王国庆笑一笑不置可否。这时,王国庆曾经的老搭档、外号“大眼”的崔师傅笑着:“你们知道吗?这个经销商还是个女的呢!跟咱们王总是年貌相当……”大家哄地笑了起来。
王国庆平时不苟言笑,这时候也放下了严肃儒雅的面孔,听到大眼崔师傅开自己的玩笑,王国庆也不示弱。正好车辆驶过一个村庄,车开得很慢,有几个妇女正在村头坐着闲聊,看到车开过来,就站起来让道。王国庆指着一名女子道:“大眼崔,你看看,那个三十来岁的女的,眼珠子那么大,不会是你当年留在这的那个吧……”大家又是哄地一声笑了起来。
王国庆是高管,高管通常不会一个人陪客户吃饭。以前王国庆经常叫高麦子跟着,现在王国庆也经常让宗跟着。高麦子原来是办公室主任,现在是发展部的负责人,妥妥的中干正职,再加上高麦子本身思维敏捷口才好,人又漂亮,交际能力强,王国庆带着她大家都觉得挺正常。但是王国庆带着宗就不一样了。宗是一名年轻的业务员,仅此而已。所以,众人从这些蛛丝马迹中寻觅出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就连高麦子也认为,宗的进步,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今又来了一位重要的客户。高麦子知道这人,这是一个生产厂家。这个厂的产品之一恰恰就是山南职院贴牌金鹰商标生产的那款产品。厂主老于也不知从哪里知道山南职院和金鹰达成合作协议的消息,老于找过高麦子,意思就是我们能生产出比山南职院质量更好的产品,而且能给出比山南职院更低的价格。
高麦子有些被打动了。产品质优价廉,合作态度又好,更何况就凭山南职院想方设法挖墙脚、一次次地出尔反尔,早该不跟他们合作了!换做任何一个做生意的人,肯定都会考虑改弦更张。但是,金鹰不一样,金鹰和山南职院都是一盘棋上的棋子,彼茨合作除了利润还有更多的其他重大意义在内。高麦子心想,这个老于真是异想开。但她还是委婉地对老于表示感谢,并表示她会就此事尽快跟领导请示。
高麦子很快就把信息反馈到了王国庆那里。出乎意料,王国庆很认真地记下了高麦子的话,道:“这些信息很重要。现在早不存在大锅饭了,要想活着就得改变!”
后来老于又打来电话,询问高麦子请示领导的结果。高麦子心想,这个老于倒是挺执着。就告诉他,领导很重视,等消息吧!
也不知老于通过什么渠道找到了公司上层,王国庆直接跟他接洽。上次老于来的时候,王国庆带高麦子陪同老于吃饭。这一次,因为高麦子胃不好喝不了酒,王国庆就把宗也带上了。
虽然老于一再表示,这次吃饭由他请客,但作为地主,哪有让客人做东的道理。王国庆指示高麦子安排饭局,高麦子预订了白梅酒店。
白梅酒店是城一家略带资格调的酒店,虽规模不是特别大,但是菜品格调颇有特色。
饭局开始了,几番推让,王国庆坐中间,老于坐在王国庆右首,宗挨着老于,高麦子则坐在王国庆左首。老于没有迂回,直截帘就聊到了产品贴牌的事上。王国庆微笑着看着老于,看起来很感兴趣。高麦子是部门负责人,自然也能听得懂老于的意思。
突然,王国庆看了宗一眼,道:“宗,你去买两包烟吧!”
宗看看饭桌上还有半包烟,心想王总不怎么抽烟,这烟应该是给客户买的。就有些不解地问道:“饭店里就有烟,要两包就可以了呀!”
听宗这么,高麦子急得给宗使个眼色,可惜宗没看到。高麦子想从桌子底下踢宗一脚,但两人离得太远了。
王国庆摆摆手,道:“不要酒店的。酒店的烟太贵了!你去外面买两包!”
宗立即起身,这点机灵劲他还是有的。宗知道出了白梅酒店往右拐,就有一家烟酒专卖店,他怕耽误事,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就奔专卖店走去。
买烟的时候,宗心想,桌上还有半包烟,自己要是真的就买两包烟,是不是太气了?想到这儿,他就买了两条烟。心里想着,这烟如果王总送客户,王总也有面子如果不是送客户,王总自己抽,那也是他宗的一点心意。
宗买了烟,一分钟也不敢耽搁,飞一样地赶回了酒店。他把烟交给王国庆,王国庆让他先把烟放一边。
老于和王国庆、高麦子产品贴牌的事,宗也插不上嘴,就在那里闷头吃饭。
不一会儿,王国庆看了宗一眼,道:“宗,还有菜吗?你催一催,让他们抓紧上菜!”
宗立即冲门外喊道:“服务员!”他知道服务员就候在门外,这一喊,服务员肯定能听见。
果然,服务员应声而入。这是个美女服务员,她微笑着走进来,彬彬有礼地问道:“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吩咐?”
宗笑着:“去给我们催一催菜!”
服务员很有礼貌地答了一声“好的”,就关门出去了。
高麦子暗暗替宗着急,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平时机灵懂事的宗哪里去了?怎么这么笨呢?这些事还用得着别人教吗?怎么那么没有眼力见呢?
正在这时,高麦子的电话响了。她拿起手机一看,是母亲姜素云的电话。
高麦子站起身,抱歉地:“我妈的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王国庆和老于都微笑着点点头。
高麦子拿着电话到了楼梯拐角处。话筒里传来姜素云少气无力的话声:“麦子,你妈我快不行了!我刚才量血压,我的血压有二百多……”
高麦子一听就急了,道:“怎么回事啊?您的血压怎么会到了二百多呢?”
姜素云的声音都快要哭了,唧唧哝哝地:“我也不知道哇!我快吓死了!你赶紧来吧!谷子不在城,你不来我就没救了!”
高麦子听母亲这样,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她大声:“您身边有降压药吗?有?那赶紧先吃两片,然后躺下别动!我马上过去!”
打完电话,高麦子匆匆走进雅间,她也没有落座,就站在那儿道:“王总,于总,我妈身体不舒服,我得赶紧回去一趟!实在抱歉!”
王国庆关切地站起身,道:“怎么样?需要帮忙你就话!”宗也连忙询问。
高麦子一边往出走,一边:“谢谢了!我先回去看看情况再!”就匆匆忙忙奔母亲家而去。
王国庆有些歉意地对老于:“哎,人老了岁数大了,毛病就来了!”老于连忙道:“这是自然规律呀!谁也抗拒不了!”三人继续吃饭。
饭局结束,王国庆和老于、宗往出走。王国庆走在最前面,宗走在最后面。宗今穿的皮鞋不合脚,地毯上又稍微有些涩楞楞地,走了没两步,一只鞋差点掉了,宗就到旁边蹲下身子系鞋带。
宗一边系鞋带一边抬头看见王国庆要去吧台结账,他想喊一声“王总,我来结账吧!”又一想,反正是公司报销,谁买单也一样,就没有啃声。
宗系好鞋带赶上来的时候,王国庆看着宗,笑着:“年轻真好啊!”
不王国庆和老于、宗吃完饭回公司,且高麦子匆匆开车赶到母亲家里,一进门就直奔卧室。只见母亲靠着一个枕头,在床上半卧半躺,父亲高松正焦急地来回走来走去。
高麦子奔过去握住母亲的手,姜素云看着女儿,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高麦子连忙安慰母亲:“妈,您怎么样?好些没有?”
姜素云可怜兮兮地:“我感觉心脏咕咚咕哓跳,跳得我害怕……”
高麦子一边拿血压计,一边道:“您吃药了吧?头疼吗?咱们再量一下血压。”着就把血压计给母亲绑上。
姜素云还是那副可怜兮兮的声调,道:“我倒是不头疼,你了让我吃降压药,我就吃上它了!现在好像好了些!”
高麦子摇手示意母亲不要话,不一会儿,血压计开始报数了,高压一百六十八,低压八十六,高麦子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她一边把血压计从母亲胳膊上拿下来,一边问道:“妈,您现在都吃些什么药啊?那个降压药您还是每吃吗?”
姜素云指着身边的药箱道:“我就是吃这些药。那个降压药我不吃,难受了才吃。”
“啊?为什么不每吃?您这个岁数,降压药得每服用啊!”高麦子吃惊地问。
知道血压降下来了,姜素云的情绪也好了许多,话也有劲了。她摇摇头:“我不每吃。一个药,又不是什么好吃的,我为什么要每吃它?再了,医生了,吃了他们那个药,什么高血压了,心脏病了,糖尿病了,什么病都能治,所以我就不吃降压药了。”
高麦子诧异地:“哪个医生跟您的呀?上次咱们去省医院,我那个同学不是告诉您,以后这降压药您就得终身服用吗?您什么时候又找医生了?我怎么不知道啊!”
高松在一旁气哼哼地:“什么医生!收音机里的骗子!你妈非要相信人家!我怎么都不听,还跟我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