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院子里面，入目即是一排排木架上尚且青涩的葡萄，在阳光下还远没到晶莹的地步，而是有点蒙灰的感觉。

土墙黑瓦，两层楼的院子。四四方方围着的都是开着窗的房间，院落中本没有太多摆设，正中央一棵与屋顶齐平的大槐树却让整个地方看起来都狭窄拥挤许多。阳光透过重重叠叠的绿叶，从缝隙中渗透出丝丝光亮。树影斑驳，阴翳几乎占领了他们脚下大半空间，让人感觉到沁人心脾的阴凉。

葡萄架下有一个半边门板大的水池，上面半边遮着木板，木板盖上又放着一只厚重的水瓢。

水池和葡萄架恰好在院落中那一半阳光笼罩着的位置，不在舞台中央，却像是被刻意打了光，在被大片树荫覆盖的院落里格外惹眼，诱使着人们前去。

“没迎…”许仙仙闭眼，分出丝缕灵息，仔细感应着院落中每一处流动的气息。但除了安静得让人想要熟睡的绿叶清香，就只有周身那些少年灵修身上的稳定灵息。

“那不是你昨喝水用的瓢吗”叶星阑把胳膊搭在元中伦肉肉的肩膀上，“看看去看看给你下毒没”

“不都检查过身体，没事儿吗”嘴上这样，两人还是勾肩走到那方水池前。

“心些，霞还没有探查完呢”赵簟秋正跟着江砚文四处心查看，发现左手有一个狭窄的楼梯。

“太奇怪了。”看着眼前仅能容一人通行的楼梯，赵簟秋心里涌上浓浓的疑惑。

“是很奇怪。”江砚文点头。

他们四处查看，发现一共有四条通往楼上的楼梯。有四条楼梯不奇怪，但奇怪的是这楼梯不仅狭窄到只容一人通行，台阶更是高到不像话。

参加过碧云入学大典的新弟子都体验过上九龙台时，前面那长长的台阶让这些活力四射的兔崽子们走得有多崩溃。

用叶星阑的话来就是“那一层台阶都还没老子鞋底厚”。

再配合上当时来给他们引路的江师兄那清正严肃的姿态，除了衣袂偶尔被风吹过，上半身基本没有晃动的少年看起来就像是踏云一路飘上了九龙台。

叶星阑和赵簟秋瞎猜半，最后还是两个最不容易想多的元中伦和岑永乐猜出真相那修得像平地似的台阶是为了腿脚不利索、关节不便的高龄长老行的方便。

与其形成强烈对比的就是碧云对刚入门弟子进行的特色新生训练中最让人叫苦连的一项踏云。

这名字听着很是诗情画意，甚至在训练开始前还有几个弘文馆的学子吟起诗来。又是“青云直上”的美喻，又是“踏云翩飞”的幻想。

景色倒也不错，云高处，俯瞰山川。

九龙山高耸入云，山上还刻意修了每级有瓷凳高的台阶。不得动用任何灵力法术，女生至少每次两级、男生至少每次三级，一组一组往上跳。

朝沐晨光，晚依彩霞。

置身山巅，环云绕雾。

此为踏云新弟子们的噩梦。

“这至少是我们踏云时那台阶的两倍高，怎么会有这么高的台阶”那不知是泥塑还是石铸的台阶，差不多超过她膝盖半尺有余，是台阶，都快和矮些的桌子差不多高了。

“那老婆婆肯定不住在楼上”赵簟秋笃定道，然后脸色突然一变，“那能是什么人住在这楼上啊”

或者是腿很长的人，上平常台阶一次跨四级的那种

会有这种人吗？赵簟秋愈发不确定。

“也不一定就是人……”江砚文似乎是在认真查看着那古怪的台阶，弓腰时声音低低的，在这安静的院子里能突然把人吓一跳。

灵息已经在一楼探过一圈，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然而就在许仙仙想往二楼继续探索的时候，她紧闭的双眼前突然闪过一个高瘦的黑影。五只细窄尖锐的指甲往她眼前一戳，许仙仙还来不及反应，整个视野就变成了糜烂的火红色。

黑影两手贴在耳侧，其身体扭曲的姿态根本不似寻常人类，在漫血光中呐喊尖剑

一股清凉感扑面而来，将空气中的烦躁与不安通通浇灭，黑影突然抽长身体，像一道长长的烟雾般钻入地下。乍见柔和的金光，将浸染满眼的火红都温柔化开。

麦香在阳光下翻滚，金色的麦浪随风一波波摇来淹没许仙仙的腰。她看见两只粗糙的、一看就是做惯农活的大手，一只手攥着麦子，另一只握着镰刀，用力一割。

漫飞起来的金色尘埃中，有阳光的香味。

头上包着黑头巾的是个清秀的年轻姑娘，她唱着不知名的山歌，弯腰在麦田里割麦。

“霞”眼前的景象迅速后退，麦田和阳光都变得遥远而不清晰，那个黑头巾的姑娘朝她挥手笑了笑，然后突然一脸惊恐地被什么东西拖拽到密密的麦田郑

眼前种种，被连连几声“霞”搅乱。许仙仙回神，才发现几个少年都在面前看着自己。

“看我干什么”许仙仙被他们盯得有点不自然，一开口忽然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

“没什么，刚才我们在水池那里发现一些东西，想请你一起去看看。”江砚文似乎想什么，但最后还是没出口。

“居然是共情”叶星阑向江砚文抛去一个疑惑且震惊的眼神，密语传音道，“她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与这院子里的鬼共情”

江砚文赞同道：“她的确不简单，共情不是轻易能做到的事。如果不是法器，就只能明她赋异禀。”

“凝气二层，赋异禀”叶星阑一挑眉，又想起人家赢了自己两回，不甘地承认道，“怕是赋都在武学上，共情只是巧合罢了。”

江砚文没话，他想起刚刚一回头就看见女孩面无表情流着眼泪的诡异场面，总觉得……不该是那样的，那双眼睛，不该哭的。

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盲目地觉得，他也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