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自刎的消息传到京城,皇上也大为震惊!
他只是想惩大诫出一口气。没想到燕王竟走上绝路。皇上又惊又悔,又怕失去八王的心。思虑再三,皇上派皇城禁卫军大将军曹璨亲自率龙卫军去迎燕王灵柩回京,又八百里加急传送定州让出使辽国的使团转变为燕王灵柩的护送使。
皇帝这样做,是煞费苦心的。禁卫军大将军、龙卫军都是皇上卫率,使团的规格也是国家级的,表达了皇帝极高的恩遇。再加上曹璨是曹国公的儿子,曹国公临终前还嘱咐皇上和八王要兄弟齐心。有曹国公的威望在,想来能暂且安抚住八王心里的愤恨,不至于当即起兵反叛。
只是再高的礼遇,人没了。八王再次痛失至亲。他在暑里周身寒凉,尤其是军营里将士们的态度让他觉得寒心。对于燕王的死,除了刘春来等亲近的将士外,很多人觉得惋惜,但并没有什么悲伤。八王开始觉得凉薄,后来秦瀚前来吊唁,八王似乎从中看到些暖暖的人情味。
没想到秦瀚只是程序性的拜拜,反倒示意八王出来道:“我是为王爷来的。我知道骤然丧兄,对王爷来很难过。可王爷,千万不要被难过冲昏了头。”
看到八王明显失落的表情,秦瀚恳切道:“王爷,当年我偶然遇到紫冰姑娘,王爷还亲自给我捎了本兵法,才会有今日的秦瀚。姑娘的事我听了,王爷保重。”
秦瀚近前一步,轻声道:“再英明的君主,也不能容忍有人挑战他和国家的权威。王爷千万不能怒令智昏。在这儿是,回京更是。”
八王明白秦瀚这话比别人安慰的暖心话更胜十倍,可心里的伤痛怎是一时半会就能平复的。他时时悲从中来、气绪难平。
回到京城,燕王府上下哀嚎一片。八王也只能强撑着应付着前来吊唁的人。来的人并不多,而这其中大多还是朝中官员照顾八王的情面。
见此场景,八王又不免伤怀。云龙劝道:“夫人死百将临门,将军死一卒不至。这也是常情。”
孟部将也一路护送回来,无意中听到八王云龙的对话,道:“自古以来,如飞将军那样,去世之日下人人尽哀的名将能有几人?莫今人势利,军心早都散了。王爷不信,可以去问问你们家那位姑娘。”
“孟部将”副将刘春来听到孟部将提到紫冰,怕新伤旧怨引发八王的情绪,忙喝住。
孟部将不知内情,哼了一声走了。
刘春来上来好言相告:“王爷莫怪。孟部将虽口冷,却是心热的人。当初燕王爷有难,就是他率兵拼死救出来的。”
八王点点头:“你去忙吧。”
“王爷王爷”八王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就被一声紧似一声的叫声打断。“王爷,皇上皇后来了。”
“他来做什么!”
云龙听出八王语气中不可名状的火气。云龙一把拉住八王的手腕:“王爷,不能!”
云龙紧紧握住八王。直到他的手臂松弛下来不再拼命挣扎,云龙才松开手:“我陪王爷接驾去。”
皇帝带着郭皇后来燕王府吊唁一番,对燕王妃等了些关切的话,又给孩子们一切赏赐。
燕王妃等了十来年,好不容易把丈夫从黔州边远之地盼回来,没想到又是这么个结局。她自是愤恨交加:“人都没了,我们还要这些赏赐做什么?不劳皇上费心了。”
“二嫂”皇上换做家常的称呼,“我没想到二哥会……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燕王妃依然不留情面:“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你是皇上,什么都是对的。”
皇上知道多也无益,尴尬地摸摸惟固的头,叹口气回宫了。
自从皇上皇后亲来吊唁之后,燕王府从门可罗雀变得门庭若剩见此情景,孟部将冷笑道:“人少的时候,大都还有些真心。这人多了,真心早不知道在哪儿了?”
刚换了衣服的八王从他身边经过,特特地停顿了一下,回头看看他,没有话径直去了太庙。
去太庙,是皇上的旨意。到了太庙,侍卫:“皇上有旨,只许八王爷一人进去。”
八王侧身,祺瑞上来给他整理衣襟,听八王轻声:“让云龙拿兵符救我。”
完就拉拉前襟,昂首阔步地进了太庙。殿里没有侍卫,只有皇上一人在。八王行了君臣之礼,静等皇上开口。
“四哥,今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我给四哥看样东西。”皇帝从袖中掏出一份先帝临终的密诏递给八王。
“四哥,我是按照父皇的主意赏赐二哥。我只是想警示他一下,从没有想过要他的命。”皇帝赵恒平时柔弱多情,今日到这儿,又是愧恨又是激动,话音也哽咽起来。“四哥,五哥疯了,六哥死了,我从没想过要杀二哥……我们……”
八王心里再怨恨,也明白皇上能让他看先皇的密诏,就是表示了坦诚相对之心。又加上赵恒起兄弟几个的遭遇,两人都有些动情。
彼此平复了一时,皇上从八王手中抽走密诏,在蜡烛上点着了。
八王惊呼:“皇上”
皇上坦然道:“今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我把它烧了。以后我们兄弟之间不存芥蒂,好好地走一辈子。”
“多谢皇上!臣一定坦诚相对。”
兄弟二人走出太庙,都有些如释重负。八王见远处云龙亲自来接他,又生出几份担心。好在走近前只有云龙。
云龙轻松道:“王爷,回去吧。”
八王笑笑,上了车。路上,八王问:“你怎么知道我没事?”
“从在定州的时候,我就觉得皇上没有杀意。前日在燕王府,我看他挺真情的。更何况,他再不在依仗你,就得孤身一人对战一朝的官员。要是朝堂生变,那就不单单是你们赵家的事了。”
“是啊”八王长长地出了口气,“许是平时虚情假意看多了。遇上皇上真情一回,我倒是没你看得清了。”
八王见云龙没有别的话,又问:“假如我今真有不测,你会把兵士藏在哪儿?”
云龙笑道:“我哪里会有兵?那块兵符……”
到兵符,云龙的笑容像被吹风吹散了,他默默望着车外一时,缓缓道:“我爹,那块兵符要紧的时候用一次就够了。要是平常时时惦记着,倒成了祸害。”
八王惭愧自己远没有一个看似大老粗的呼延王爷看到明白。他最近屡次提起……他明白呼延王爷借云龙之口提醒他的好意,刚要话,又听云龙兀自道:
“当初咱们去五台山的时候,我爹:等战争平息了,咱们把这玉符送给紫冰当聘礼。整个呼延王府没有比这更贵重的了。”
八王吃了一惊:“送给紫冰?”
“是。咱们去和议的时候,我把它压在紫冰枕头下边了。”云龙回过头望了望八王,道:“紫冰出事后,我暗中问过方丈、问过智痴师叔、问过无忧,没有人提起那块玉。”
云龙眉心微颤:“或许,他们根本不知道有那块玉。”
许久,八王难以置信,又怀着微薄的希望吐出一句话:“你是……紫冰还在?”
“我不知道。”
事后八王又派人去五台山打听,依然是丝毫没有紫冰的消息。那点微弱的希望又像是海市蜃楼一样美丽却不可及。八王若有所失,踱步到清逸斋去看看。谁知门竟然开着。
当初为了不让紫云触景生情,八王让人封了清逸斋。后来随着紫云想开解了封,清逸斋却不允许人随便进入。即使麟儿来玩,紫云也是心谨慎地生怕孩子弄乱了紫冰的东西。
是谁这样大胆随意进入清逸斋?八王一把推开半掩的门,见屏风中透出一个的人影。八王快步走进去,见一个姑娘跪在椅子上,往瓶里插花。
“你做什么?”八王厉声问。
“呀”姑娘惊叫了一声,回头见是八王,脆生生道:“我给屋里添点花香。”
“不知道这屋子不让人随便进吗?”
“我没随便进啊。”这孩子约莫只有**岁,还不大懂看人脸色,只自顾自地插好,洋洋自得地捧起来给八王看:“你看,好看不好看?”
这样欢脱的童声,这样娇嫩的花枝,八王的怒气无形中消散了,问道:“谁让你弄的?”
姑娘从椅子上下来,道:“听人紫冰姑娘上作了玉兰花神。其实各花神都是相通的,不管什么花的讯息,都能传到。姑娘要是知道了,自然就会回来的。”
做花神,这本是当初陈妈妈编出来安慰紫云的。没成想在丫鬟婆子中间竟传开了。八王等还是愿意相信紫冰还活着,什么花神什么花仙,都比不上自己的妹妹在身边来的实在。听到这些无稽之谈,八王微微愠怒。
姑娘少不更事,并没察觉,只管信口来:“花语最解人情的。人情可以借着花香传几千里几万里,凭你隔着山隔着海,都能传递过去。紫冰姑娘接到讯息,才会回来的。再了,屋里有花了才能有生机,有人气。等姑娘回来了,也喜欢屋里有些花香。”
八王不觉地露出微笑。旁人起不过是曲意逢迎,可今从姑娘嘴里出来却是情真意仟她从心底就认定紫冰能回来。八王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的孩子?”
姑娘刚要回答,听见屋外有人急匆匆、气喘喘地叫:“荷香”
姑娘答应着,笑:“不用我,王爷也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了。”
八王微微笑着向外看去。祺瑞领着一个人赶来。那人在廊下跪下道:“花匠陈老四给王爷赔罪。我家丫头不懂事,坏了规矩。”
八王并未怪罪,背着手走出房门,指着廊前的竹子:“这竹子都稀疏了,你往北边补种些。”
“没用的!”
陈老四本来想八王不怪罪就心中念佛了,谁知自己的女儿竟冒出句这话,忙喝道:“住口!你懂什么?”
“没人比我更懂这些花草树木了。”
陈老四刚要上手拉住荷香。八王却饶有兴趣地问:“荷香,你倒为什么没用。”
“王爷不知道。这花木就像是我们吃饭一样,有的爱吃甜的,有的爱吃咸的。它们有的喜阴,有的喜阳。太阳从南边照过来,这竹子为了吸取养分,自然会拼着劲地往南边长。再补种,他们也照样是往南边长,要不它们吃不饱。”
“那桃树怎么不见它们往南边移?”八王指着一旁的桃树故意追问。
荷香歪着头看了看,道:“竹茎软,没有腰,自然就会偏移。那桃树是木本的,就不会了。”
“那你种什么树好?”
荷香嘟着嘴看了一圈:“不知道。”
陈老四忙道:“王爷,丫头不知深浅……王爷赎罪。”
“那就种玉兰吧。陈老四,明年我要看到花开。”完八王转身离开了。
听到身后陈老四埋怨女儿:“你就会给你爹找事儿。玉兰是南方的树,不易种……看明年交不了差,王爷怎么罚……”
八王心中竟有孩子恶作剧般的愉悦。或者是孩子荷香的话给了他美好的希冀,就像等待来年花开一样的寄停